岸上的一群白鵝
雨過天晴,嘹亮的消息從岸上傳開,
就像銀子的美好撒在安靜的河灘。
在草地上書寫,顏色只能用純白的
否則,沒有誰能描摹美妙的曲項。
農人說:今年的雨水還是沒下透。
是的,一團沒化開的云直接落了地。
我不是塞浦路斯國王皮格馬利翁,
也愿稱這白鵝就是水邊的阿狄麗娜。
水流徒勞地搬運它們的身影,天哪!
誰有本事,把好夢從夜里搬到清晨?
在灣楊的橋下打牌、閑聊、睡覺
這是留守村民,年老的一群人
開發的神仙地,清風徐徐猶如天庭。
夏日的光線戳向池河,細長的鲌魚?
跳起來,但它咬不住一絲一縷。
有人打牌,抽出時光里愜意的部分,
有人閑聊,河邊的荒草郁郁蔥蔥。
硬紙板上躺著的老者,也可視作
悠然仙家,此刻,他翹腿躺在云端。
我在灣楊的橋上走過去,走過來。
一只白鷺在河面飛,就像收卷立軸。
河流的對面,是一處紅色旅游點,
只是無人把此處與彼處聯系在一起。
這些留守的村民,年老的村民,
當年還是孩子,轉眼就要過完一生。
俯瞰東城遺址
借助無人機視角,我看到稻田替代的方城,
遙想一只秦漢的紙鳶,也曾這樣俯瞰城池。
那時的稻田某處,當有黃發垂髫遺落的笑聲,
坍塌的城垣,一定有比器物更珍貴的事物。
時常站在事物上方,不是一件輕易的事情,
從稻田向城池還原,其難度,不亞于一首詩
從一個句子回到一粒詞和一道靈魂的閃電。
俯瞰遺址,亙古的光線輕輕篩動滄海桑田。
水牛靜臥在水里
褐色的水牛,一半留給八月的光線,
一半浸泡在池河,如同一個榫卯,
牢牢地牽連水里和空中的兩種空間。
它的眼睛里云朵鼓脹,水線彎曲,
一顆吃草的心,柔軟度已接近峰值。
它的背,翠鳥的停機坪,絨毛閃亮,
仿佛正在接受從天而降的消息。
而牛角,正好夠坐一位晾太陽的河神。
以熱量為中心,河流開出牽牛花,
以魚蝦的觸碰為證明,河水有骨骼。
就像靜物置于臺面。就像一個剎那,
區別出光線和陰影,實體與虛幻。
靜物攪動著氣旋或漩渦,就像原點。
一只完美的印紐。我努力調整視角,
試圖看清,空靈于天地的鈐印人。
左納,右納
左納一支水,右納一條溪。池河
門戶大開,接收諸多支流匯入
就像開明的山寨,迎來好漢與賢士。
地圖上的池河明顯粗壯了,線條
堅定有力,氣韻更加生動,能看見
河流的呼吸,鼓蕩著起伏的丘陵。
左岸不乏燦爛的春光,右岸深沉
獻上飽滿的午季秋季。往來于此的
候鳥知道,這就叫作江湖投名狀。
也是河水與土地默認的一份契約。
水系穿越國道、省道、縣道、鄉道,
俯瞰這水,大地的閃電不舍晝夜。
秋分池河
這天,我放下忙碌或休閑,放下一半的我,
去看把人間涼熱一分為二的秋天。
在池河邊,熱墜入河,涼從四野合圍,
一只螞蟻在攤開的地圖上,與我平分秋色。
無論多么彎曲,無論深淺幾許,無論寬窄,
都是可以均分的。世間的虛實和生死
自有界面,只不過今日清晰可見。
我為忘歸的燕子和未收取的玉米感到憂慮。
起風了。河面瞇起了眼睛,光線向南傾斜,
而樹影向北更加瘦長。有一陣風,
把恍惚的我,向體外吹移了三分之二,
并把河流的一端吹向高處,仿佛它將歸隱。
蔣林,安徽定遠人,中國作協會員,安徽省滁州市作協副主席。有作品發表于《人民文學》《詩刊》《星星》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