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星堆（組詩）

1

三星堆

一覺沉睡了三千多年

醒來的時候

臉上青銅的 黃金的面具

覆著陽光的羽毛

在泥土的乳房里孕育

斷裂的碎片

完整的河流

茂盛的大樹

成都平原上

三堆黃土隆起的巨大未知

起伏跌宕的文明碎片

沉入抽搐而飽滿的

大地的內心

研究一堆黃土

對話一堆黃土

須從中國的三星堆開始

須從一尊面具開始

這些沾滿泥土的時間里

每一件事物清晰可見

甚至響亮可聞

2

是否有隱秘的文字

出現在絲綢 象牙

或者陶器 玉璋之上呢

國王蠶叢 柏灌 魚鳧

說著怎樣神秘的語言呢

他們睥睨眾生 威嚴且仁慈

萬千的子民 祭祀的火把

點燃的咒語和吶喊

把大地和天空照得怎樣的亮堂

蜀地有蠶

“蜎蜎者蠋，蒸在桑野”

“漁者持鱔，婦人拾蠶”

第一只家養的桑蠶

吐出王宮里的絲線

以蠶命名的國王用潔白的繭

犒賞大地

天府的錦繡在風中作響

像一面蜀葵箭桿的大旗

真相的密碼

或許在盤龍的利爪和

青銅大立人的臉上

閃爍著破譯的星光

那根一米多長的金杖傳遞的

正是魚鳧王朝的權威

不腐不朽的圖案

在時間的鏡面里呈現自己

偉大的太陽鳥啊

把巢筑在仰望的星空

把翅膀棲息在高大的扶桑樹

地球的鱗片，巴蜀的山水

細小的王國城堡里

塵埃早已落定

非凡的時刻

文明破殼而出

哪怕是久遠的渺小

也是曠世的偉大

3

埋葬的是王者的身軀

埋藏的是文明的縮影

虬枝起舞的河岸

人影參差的城墻

流動的土地上

草木搖曳生姿

沾滿四面八方的

冰川 瀑布 流水 風光

粟黍的內心 玉陶的胸口

還有蜀黍的手掌

裝滿朝圣者的靈魂

沒有水泥的森林

沒有柏油的沙漠

只有原始而真實的泥土

頂禮膜拜的祭祀坑

閃爍著國王和子民的瞳孔

初始的光突破太陽的出口

照在人類戴著面具的臉上

那些枯萎的花朵

再度蓬勃起來

4

三星堆的明天就要落滿

玉石與繁星

那是偉岸的青銅立人像

所指的方向

宇宙的河流滯留在漩渦之中

風的手插進廣袤的平原

撫摸著痙攣突起的土堆

神樹下那些婆娑起舞的月光

在面具上鑲嵌 凝結

離我們越來越近

一片桑葉上吐絲的蠶正爬向春天

那潔白的蠶就像人類乘坐的一列動車

在古蜀大地上穿行

而我們最終被三星堆

那只神鳥的啼叫聲所喚醒

歐陽健子，詩人。著有詩集《家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