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當空（組詩）

我要寫下淺一些的文字

我要寫下淺一些的文字，最好像眼前這條小溪

小溪清可見底，石子、沙粒和跳動的陽光只隔著水

草鋪滿兩岸，還有一棵大樹就在小溪附近

然后是秋風把樹葉變成金色

然后滿地都是金黃的落葉

我想要一個這樣的秋天

我想要你在畫的外面看見小溪大樹與落葉

或者我想在離你很遠很遠的小溪邊想起你

就像抬眼就能看見的藍，遼闊又輕盈

我們變成小蝸牛，只能慢慢爬

我們永遠也不會再遇見都沒關(guān)系，我想

我們隔著的不是時光

也不是慢慢就要變成的荒涼

而是像大樹像小溪像滿地落葉一樣的秋天

南瓜和春天都太復(fù)雜了

我沉在寂靜的雨夜里，南瓜降臨

多么好的南瓜

總是金燦燦堆滿一個院子

然后雨在遙遠的山頂變成雪

很多人問很多人你那里下雪了嗎

很多人想起關(guān)于雪的另一個人

我總是聽見下雪就會想起一場花事

多么不合時宜的，是漫山遍野的杜鵑花

杜鵑花幾乎開到絕境，杜鵑催促著南瓜

南瓜苗已經(jīng)長出壯實的藤

南瓜藤就快掛上圓圓的大南瓜

南瓜永遠不會變成南瓜車

南瓜車里沒有公主和王子

那個離開童話的故事

那個冒冒失失跑丟了許多花的春天

總是和復(fù)雜的南瓜在八竿子后連在一起

雨天，我把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想了一遍

南瓜和春天都太復(fù)雜了

真好呀，太復(fù)雜了

就可以把一個人埋得嚴嚴實實

就不用說：下雪了

就像我和南瓜和春天和雪都沒關(guān)系

后來它是秋天

遇見的是荻花

荻花在風中，荻花挨著風

荻花多么美好啊，荻花肯定忘記了什么

就像什么？樹葉都變得金黃金黃

我站在金黃的樹下

看見天空藍得忘記帶上一片白云

湖水藍得忘記自己是湖水

而我們忘記，后來它是秋天

再后來它是落滿山頭大片大片的枯寂

我一再聽見短暫，而那些風中的荻花

多么像你來時的永遠

明月當空

夢自己醒了

夢中收留我的植物卸下葉子

不知道秋天還會再卸下些什么

我不再寫風，不再寫一地斑斑駁駁的樹影

想起白天落在地上的一片安靜的鳳凰樹葉

風自顧自吹，我借此放下所有的山、所有的小路

借此放下再也回不去的風里

山上樹葉金黃，落了一次又一次

我不會再想遍遠方的山頂

時間碾碎的明月變成掛在房頂?shù)哪：窡?/p>

我在路燈下拼命畫餅，仿佛借此活命

仿佛是用原地換回原地，仿佛只是將滿地的餅

換回明月高懸的勇氣

朱倩，生于1978年，云南巧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