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碳關稅（carbon border tax）即碳邊境稅，也被稱為歐盟碳邊境調節機制（CBAM，carbon border adjustment mechanism），是歐盟針對部分進口商品的碳排放量所征收的稅費。

2026年1月1日，碳關稅將正式開征。據最新消息，國內石化行業正在加大對碳關稅的關注和研究力度。雖然目前尚無明確和細化的官方指導意見出臺，但石化企業正在為碳關稅的正式到來做好方方面面的工作。

碳關稅會對石化企業造成怎樣的影響？石化企業的碳關稅相關工作進展如何……為此，本刊記者特邀業內專家和企業人士進行討論。

突顯戰略意義

中國石油石化：各位好！在碳關稅剛提出之時，我國政府曾表示反對碳關稅，現在也有人說碳關稅從本質上看是一種新的貿易壁壘，目的是保護歐盟乃至歐洲產品市場內部的公平性，甚至有人說這是一種陰謀。您如何看待碳關稅？

郭海濤：碳關稅最早由法國提出。2007年，法國總統希拉克針對美國退出《京都議定書》提出，應當針對來自美國的進口產品征收碳關稅，以避免在歐盟碳排放交易機制運行后歐盟國家所生產的商品遭受不公平競爭。2009年6月底，美國眾議院通過征收進口產品“邊界調節稅”法案，提出2020年起對進口的排放密集型產品如鋁、鋼鐵、水泥和一些化工產品征收特別的二氧化碳排放關稅，即碳關稅。2009年7月3日，我國政府明確表示反對碳關稅，認為在當時形勢下征收碳關稅違反了世貿組織的基本規則，是以環境保護為名行貿易保護之實，嚴重損害了發展中國家的利益。其實，碳關稅是一種人為措施，目標是實現碳中和。但由于不同國家處在不同發展階段，其實施效果的公平性值得深入探討和商榷。

中國石油石化：在您看來，歐盟推行碳關稅的目的和意義是什么？

郭海濤：在全世界達成碳中和共識的情況下，從發達國家的角度看，不管歐盟還是美國，都想用碳關稅的方式在新一輪經濟競爭中占領戰略高地。這也是提出碳關稅的戰略意義所在。

征收碳關稅的目的，說到底是為了提高相關產業和產品的經濟競爭力，或者降低自國外的競爭程度。因為歐盟對其自身內部的一些產業產品征收了碳稅，如果歐盟以外的這些產業的產品不被征收碳稅，就會影響歐盟國家產品的競爭力。所以，當碳關稅開征的時候，歐盟內外部相關產品的成本會提高。但是，歐盟作為碳稅的先行者，且他們的產品技術更為先進，足以造成未對碳關稅做好足夠準備的國家相關產業的打擊，從而突顯自身產業的競爭優勢和產品的競爭力。

時機基本成熟

中國石油石化：在您看來，現在碳關稅的正式落地是否已經到了時機成熟的時候？

翁慧：碳關稅的正式落地仍需要一定的過渡期。關于應對氣候變化，歐盟出臺了一系列減碳政策主張。政策發力比較穩定而且運行機制時間比較長的，比如2005年成立的歐盟碳交易市場（EU ETS）。2022年12月，歐盟提出“綠色新政”，涵蓋交通、農業、建筑，以及鋼鐵、水泥、信息和通信技術、紡織和化工等所有領域，旨在徹底變革歐洲大陸的經濟體系，碳關稅也涵蓋在“綠色新政”的框架里。

歐盟提出碳關稅后，從提議案到第一輪和第二輪討論到最終通過CBAM經歷了比較艱難的歷程。即使在當下全球經濟和發展環境的大背景下，碳關稅的全面推行仍然有一定的難度。所以，雖然歐盟理事會2023年4月通過了CBAM并且確認了2026年1月1日起正式開征碳關稅，但出于各種考慮給出了2023年10月到2025年12月31日的一個過渡期，在此期間只需要進行排放申報，而不需要收取費用。根據《CBAM過渡期細則》，在過渡期內歐盟進口商要按季度向歐盟報告其進口產品的排放量，共要提交9次報告。特別需要強調的是，和歐盟進口商不一樣，生產者也就是外國出口商的報告期是一個日歷年，所生產的產品的碳含量是取報告期（一年）的平均值。所以，2024年7月31日之前，也就是CBAM的前三個報告季度，歐盟進口商如果拿不到生產商提供的排放數據，可以使用默認值來滿足CBAM的要求。

郭海濤：歐盟的特點決定了盡快執行碳關稅對他們更為有利。因為歐盟本身是經濟發達、技術先進、生產化石能源相對較少的經濟體。歐盟國家大量的煤炭、石油和天然氣依賴進口，對鋁、水泥、化肥等能源下一級產品加征碳關稅，受到的影響比較小。這也是為什么歐盟最早提出碳關稅的原因。相較于歐盟，美國實行碳關稅有一定的困難。因為美國是石油天然氣的生產和出口大國，征收碳關稅對其油氣產業的影響更大一些。所以，我們看到歐洲的一些能源企業包括石油企業在減碳方面比美國的石油企業激進得多。在碳關稅方面，歐盟可謂搶了個先機、拔了個頭籌。反觀美國，雖然立場比較激進，但目前碳關稅在全美國范圍內一直沒有執行，只是在部分州實行。

中國石油石化：在您看來，我國石化行業是否為碳關稅做好了準備？

翁慧：歐盟提出碳關稅以來，石化行業內部討論的熱度很高。許多機構和企業都在研究碳關稅的相關問題，以及會對我國的相關行業和產品造成怎樣的影響。在碳關稅尚未通過后續決議的時候，石化聯合會就收到了國家財政部關稅司的來函，請協助提供有機化工品、塑料及其制品單位碳排放當量等數據。石化化工產品種類眾多，《中華人民共和國進出口稅則（2021）》中第29章為有機化學品，涉及576種/類產品，其中乙烯、丙烯、對二甲苯、精對苯二甲酸、甲醇為基礎化學原料；第39章為塑料及制品，涉及168種/類產品，其中聚氯乙烯為主要產品。根據前期工作基礎，我們提供了以上6種主要產品的單位產品二氧化碳排放數據。

碳關稅是歐盟碳市場的衍生政策，沒有納入歐盟碳市場的行業就不適用碳關稅政策，未來歐盟碳市場很難納入所有的產品生產部門。在碳市場方面，2023年6月，生態環境部已啟動了全國碳市場擴容方案研究，石化化工行業初步選取了煉油、乙烯、合成氨、甲醇、電石5個產品開展前期研究，不遠的將來石化化工行業也將納入全國碳市場，但具體哪個產品納入，還要看主管部門的工作安排及行業的實際情況。不可否認的是，碳關稅雖然是歐盟碳市場的衍生政策，但該政策將迫使其他國家通過碳定價的路徑實現降碳，而其他國家和地區的碳價提高至接近歐盟水平將面臨較大挑戰。目前，石化化工重點生產企業越來越重視碳排放核算，并積極參與碳市場擴容的前期準備工作。

影響尚不顯著

中國石油石化：從近年來我國每年對歐盟石化產品出口的數量和金額來看，碳關稅的實行是否會給我國石化行業帶來較大的沖擊？

翁慧：碳關稅是歐盟碳市場的衍生政策，但歐盟碳市場覆蓋的范圍有限，目前涵蓋28個重點排放源，涉及石化行業的有炭黑、硝酸、己二酸、氨、氫氣、合成氣、大宗有機化學品等。目前，碳關稅尚處在過渡期內，正式生效的涉及水泥、電力、化肥、鋼鐵、鋁和氫。其中，涉及我國石化行業的主要是化肥和氫。歐盟化肥產品的進口國有11個國家，其中從中國進口的化肥總額約3.3億歐元，僅占歐盟從中國進口總額的0.05%；從中國進口的氫極少，幾乎可以忽略不計。數據顯示，從出口金額占比看，中國出口到歐盟的商品金額占出口總額的10%～12%。雖然10%的金額是不小的數字，但這些產品里面涉及碳關稅覆蓋的極其有限。

中國石油石化：在您看來，長期看碳關稅將給我國石化業帶來哪些深遠的影響？

翁慧：2022年6月，在頒布的碳關稅修正案中把有機化學品和塑料納入進來，所以業內預計碳關稅正式實施時有可能擴大征收范圍，但仍存在較大的不確定性。碳關稅對我國石化行業的影響主要體現在成本和競爭力方面，主要體現在中國出口到歐盟的石化化工產品需要為超出歐盟規定碳排放水平之上的排放支付碳價，無疑會影響成本。此外，CBAM的本質是對進口產品的碳含量征收歐盟碳價與出口國碳價之差，所以提高國內碳價必然導致出口產品CBAM負擔的減輕，而中國碳價短期內不可能提高到和歐盟一樣的水平。目前，全國碳市場擴圍工作正在推進過程中，石化化工行業正在開展前期準備工作。對石化企業來說，碳關稅往好的方向來看，會激勵和倒逼企業加快綠色化低碳化高端化發展，增強產品的競爭力。雖然目前碳關稅對石化行業的影響不是很大，但毋庸置疑，在應對氣候變化的大背景下，碳排放將成為影響企業市場競爭力的重要因素。需要說明的是，在碳關稅之外，還有一個碳足跡的概念。這是兩個不同的維度，分別對應“組織碳”和“產品碳”。碳關稅涉及的范圍是歐盟碳市場覆蓋范圍，也就是企業的直接排放。而碳足跡指的是產品全生命周期（從搖籃到墳墓）或全生命周期中部分環節的碳排放（例如從搖籃到大門）。

中國石油石化：在您看來，我國的石化企業應如何應對碳關稅？

翁慧：目前，每年碳排放在2.6萬噸當量的企業要向國家提交碳核查報告。對于廣大石化企業而言，要盡早為碳關稅和納入碳市場做準備。一是要密切跟蹤CBAM相關規則，例如核算的方法和國內相關政策，明確工作重點。二是要加強企業碳排放管理，提高碳排放核算水平，提前做好歐盟對碳關稅和碳足跡要求的應對。三是要做好碳資產管理。四是要重點關注并提前布局低碳供應鏈或者綠色供應鏈。

郭海濤：企業應該加強碳排放管理，可以設立一個單獨的部門，也可以與第三方機構合作，對自身碳排放、碳足跡進行管理，客觀地反映產品的碳排放。這樣，對于歐盟來講，就有證可查。再有，國內企業生產的石化產品，由于生產過程不同，到了歐盟可能會被高估碳排放。遇到這種情況，我們需要有足夠的權威的證據證明自己產品的碳排放到底有多少。這是非常重要的工作。

工作正在推進

中國石油石化：碳關稅的實行，使您所在的企業受到怎樣的影響？

姚迅：我們公司目前沒有出口到歐盟的產品，但現在正在推動加工生物油制備綠色塑料。我們與相關單位就國際可持續性碳認證（ISCC）進行了交流，有將綠色塑料銷售到歐洲的計劃。

程靜：CBAM暫不適用于燃料油公司現有業務。但由于2023年6月歐盟碳排放交易體系將航運業納入立法正式生效后，燃料油公司的客戶群體即航運企業已受到船舶碳排放征稅政策的影響。2024年1月1月日，歐盟已啟動針對航運企業在歐盟范圍內航行所產生的碳排放進行征稅的措施，其中歐盟范圍內排放全額征收，歐盟境外的部分征收50%。征稅標準按照歐洲碳交易價格，預計為每噸碳排放60～90歐元，同時按照船舶燃油碳排放測算法計算，每噸燃油約合3噸碳排放，即船舶每使用一噸化石能源需繳納180～270歐元的碳稅。

中國石油石化：近年來，您所在企業在節能降碳方面采取了哪些行之有效的措施？

程靜：近期，中國石化集團公司發布了《關于發布2023年度綠色企業評審結果的通知》，燃料油公司在2023年度綠色企業評審中首次獲得“A級綠色企業”，圓滿完成了集團公司綠色企業第一階段目標任務。集團公司綠色企業行動實施分檔評審以來，燃料油公司于2023年制定了綠色企業“達到A檔優秀水平”的年度目標，下發《綠色企業行動提升方案》，明確了16項具體工作措施，“一方案兩清單”執行率達到100%，持之以恒提高綠色發展水平。燃料油公司真抓實干開展綠色基層建設，修訂4大類《綠色基層評價關鍵指標》，11座庫站通過創建驗收、28座庫站通過年度復核，綠色基層創建率達到95.12%，持續推進綠色企業行動向基層單位延伸。

姚迅：推進非化石能源替代行動。2023年，揚子石化投用中國石化單套最大的光伏發電站項目（23MWp），每年可發電2468.75萬千瓦時，能夠減少2萬多噸二氧化碳排放。推動綠色低碳產業結構升級，淘汰落后產能。公司煉油結構調整項目預計今年年初投產，助力煉油單因能耗達到國家標桿值；加速推動乙烯重構、芳烴重構、綠供二期項目，實現企業綠色轉型升級。研究CCUS技術，如乙二醇裝置副產二氧化碳送一氧化碳裝置做原料，設計條件下年可回收8.6萬噸二氧化碳，既節省了天然氣又減少了二氧化碳排放，溫室氣體減排效益顯著。

中國石油石化：企業在碳排放管理方面開展了哪些工作？

姚迅：一是公司每年舉辦碳排放管理培訓班，提高員工“雙碳”工作意識。二是構建碳資產管理系統，為碳交易及綠色企業創建提供基礎數據支撐。三是定期做好企業碳盤查工作，提高碳排放數據的準確性。四是加快建立碳排放管理體系，實現能源管理體系逐步向碳排放管理體系轉型。五是積極開展產品碳足跡研究、核算，與科研單位合作，參與相關碳中和評價方法的標準創建。下一步，公司將進一步提高政治站位，響應國家《關于推動能耗雙控逐步轉向碳排放雙控的意見》要求，健全碳排放雙控配套制度。

程靜：一是加快綠色能源在資源端的研究、布局和投入，為碳達峰、碳中和目標做好供應端準備。二是研究全生命周期綠色能源的碳排放控制，解決沿海發達地區市場需求端和內陸地區綠色能源供應端的地域間差異，實現運輸過程中避免增加碳排放的辦法。三是呼吁和協助國家層面積極推動中國碳交易、碳認證體系和歐盟的互認，探索通過國內地區間的碳指標交換，實現綠色能源與灰色能源、藍色能源的屬性置換，加快解決沿海發達地區和內陸地區間的綠色能源供需端矛盾。企業端應立足于各自主營業務所在市場，充分研究下一階段綠色轉型發展的主流產品方向，積極向集團建言獻策，推動集團在全產業鏈上加快一體化綠色發展布局，同時在自身層面加快補充技術力量，研究助力企業能夠實現自主節能降碳的具體工作措施。

責任編輯：石杏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