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源：一生用音符報效祖國

●文/張德強

本文主人公

他用飛揚的音符，報效祖國。

提起鐵源這個名字，也許很多人會感到陌生，可要說起《在那桃花盛開的地方》《十五的月亮》《望星空》等，這些旋律優美的歌曲，在中國幾乎家喻戶曉。其實這些作品的曲子，均出自鐵源之手。多年來，他創作歌曲、舞曲、戲劇影視音樂等1000 多件作品，在全國、全軍屢屢獲獎。他成名的背后，更有妻子的無私幫助和默默支持。

妻子借錢給他買鋼琴

鐵源原名石鐵源，1932 年出生在遼寧大連春柳村，父母都是農民。他剛半歲父親就不幸因病離世，母親一直沒有再婚，靠在村里開小雜貨鋪養活全家人。鐵源長到上學的年齡，母親克服困難送他讀書，他在學校識字的同時喜歡上了音樂，并學會識譜。

鐵源熱愛音樂，想買一把小提琴，13 歲那年，母親咬牙給他買了一把。鄰居數落道：“一個窮苦孩子，拉小提琴能拉出什么名堂？”這番話刺傷了鐵源的自尊心，他發誓要有出息，勤加練習。因為會拉小提琴，鐵源23 歲進入原沈陽軍區前進歌舞團，擔任小提琴演奏員。后來單位將他送到沈陽音樂學院深造，跟隨蘇聯小提琴家特拉哈教授學拉小提琴。

鐵源畢業后回到前進歌舞團，與團里的女高音獨唱演員鄭衛民結婚了。那時，鐵源想成為聞名全國的小提琴演奏家，拜沈陽音樂學院的閆泰山教授為師。鐵源經常去聽課，又不能耽誤團里的工作，可擠公共汽車很不方便，妻子便將家里的全部積蓄拿出來，又向親友借了一筆錢，花240 元給鐵源買了一輛嶄新的自行車。

有一天，鐵源著急趕路，一邊飛快騎車一邊在腦子里構思樂譜旋律，結果連人帶車摔倒在路上，自行車前輪扭成了麻花狀，他只得扛著車往團里趕。妻子看到后嚇了一跳，見他沒受傷才放下心來。

閆教授鼓勵鐵源主攻作曲，于是鐵源又拜師學習和聲、復調、鋼琴等課程。鐵源學習都是自費，學費成了他不小的經濟負擔。教授們見鐵源學習用功，最后將他的學費全免了。妻子對鐵源也非常支持，將不多的工資省出來，讓他用于學習。

1960 年的一天，教和聲的李一賢老師對鐵源說：“你學作曲沒臺鋼琴不行。”可是鋼琴很貴，鐵源根本買不起。李教授惜才，就把自己存的幾百元錢借給了鐵源。但這些錢遠遠不夠，妻子得知情況后，馬上就去娘家借錢。

親戚說：“鐵源還沒創作出歌曲，就投入這么大，值得嗎？”鄭衛民笑著說：“我相信他，他以后創造的價值遠遠不止一臺鋼琴錢。”鄭衛民借遍娘家所有的親戚，終于花1400 元高高興興地為丈夫買回一臺東方紅牌鋼琴。鋼琴搬到家，鐵源感激得幾乎落淚。

此后，鐵源開始為歌詞譜曲。1964 年全軍文藝會演，他創作的《鴨綠江之歌》等舞曲、歌曲，獲得優秀作品獎。

同年，為配合部隊開展的爭創先進連隊活動，原總政治部文化部發出通知，在全軍為《四好歌》征集創作曲譜。鐵源也寫了一首曲子，被上級選送，但他自己并沒抱任何希望。因為全軍有那么多著名作曲家，僅本團就報送了6 份曲譜，鐵源覺得自己一個無名小輩的作品，哪有可能入選？沒想到，鐵源的作品從400 多首曲子中脫穎而出。

1965 年元月2 日，中央人民廣播電臺播放了鐵源譜曲的歌，他覺得太不可思議了。聽完歌，他狠狠地掐了自己一把，感覺很疼，才知道這不是做夢。同日的《解放軍報》也刊登了這首歌的詞曲，并向全軍推薦。

時任總政治部主任的肖華親自寫信給鐵源，感謝他的譜曲。鐵源得到了80 元的稿費，這相當于他當時3 個月的工資。

“桃花”“月亮”紅遍全中國

1980 年冬天，一首歌詞交到鐵源手上，詞作家希望將其譜成一首抒情的獨唱歌曲。鐵源有些猶豫，當時鄧麗君的柔軟曲調正流行，鐵源擔心自己寫的硬朗軍隊歌曲沒人聽。后來他仔細想了想：作曲家不能故步自封呀，于是決定寫。

當晚，鐵源回到家，在溫馨的燈光下打開歌詞，覺得很美！歌詞中生動形象的語言、親切純樸的情感深深打動了他。同時，鐵源下部隊體驗生活時目睹的一個個動人情景，也閃現在眼前：偏遠山區風雪交加的晚上，一位在山頂執勤的戰士為防止被狂風卷到山下，用背包繩把自己系在一棵大樹上。鐵源心疼地問：“你這樣不難受嗎，不怕凍僵嗎？”戰士說：“想想山下正在酣睡的鄉親，我感到身上暖和，心里舒服。”想到這些，歌詞在鐵源心中產生了強烈共鳴。

深夜里，鐵源寫出了曲子的第一稿。之后，鐵源又琢磨了一晚上，認為戰士的歌有激情也有柔情，后來在蒙古長調、遼東曲調的啟發之下，寫出了終稿。于是，《在那桃花盛開的地方》誕生了。

這首歌經前進歌舞團歌唱家董振厚首唱后，得到廣大指戰員喜愛，很快又在遼寧廣播電臺的《每周一歌》播出，被廣為傳唱。一次，鐵源走在路上，胡同里冷不丁出來一個騎自行車的小伙子，嘴里哼著《在那桃花盛開的地方》，他頗感欣慰。沒想到，時間不長，到處都能聽到有人哼這首歌。

1984 年8 月，上海舉辦的“群眾最喜愛的唱片、盒帶歌曲評選”中，《在那桃花盛開的地方》以98165 票居首位。同年，蔣大為帶著這首歌，首次登上央視春節聯歡晚會的舞臺，一夜之間，《在那桃花盛開的地方》傳遍大江南北，并一直傳唱至今。

“桃花”香飄大江南北，鐵源并未陶醉，他清醒地知道：軍營既需要鏗鏘有力的隊列歌曲，也需要輕松優美的抒情歌曲。《在那桃花盛開的地方》已經紅了，但鐵源的生活和心境并沒受到太大影響，他還是成天琢磨怎么能寫出好聽的曲子來。

鐵源和北京軍區戰友文工團的歌詞作者石祥，在河北一支英雄部隊開座談會，其間，一位四川籍戰士提議給軍人妻子寫一首歌。原來，他的妻子既要照顧年邁的雙親、孩子，還要種責任田。可她從來不叫苦，還常寫信鼓勵丈夫安心在部隊工作。這個提議，兩人都非常重視。畢竟多年來，還沒有一首歌是專門為歌頌軍嫂所寫。

沒想到接下來了解到的一件事，令二人深感震撼。在塞北邊陲化德深入生活走訪時，他們得知師長邱金凱的妻子李友霞是位普通農村婦女，要操持上有老下有小的一大家子，直至丈夫升任至團師職，仍然沒有辦隨軍。為了支持丈夫全力戍邊衛國，她十數年如一日，在老家埋頭苦干，挑水，種地，洗衣，做飯……無怨無悔地默默付出。

在給丈夫的信里，她卻總是說“家中都好，勿念，忙你的”。遠在千里之外的邱金凱，每接這樣話不多情意長的“平安信”，總是如飲甘飴，渾身添力！塞外苦寒，金戈鐵馬，邊關冷月，妻子思念，軍嫂給力。

正因為有千千萬萬和李友霞一樣的軍嫂，勇于挑起家庭重擔，才使戍邊軍人安心保國，筑起萬里鋼鐵長城。祖國的繁榮昌盛，也有許許多多軍嫂的功勞啊！于是，《十五的月亮》簡潔明快的歌詞題目呼之欲出。幾天后，石祥給鐵源念了歌詞的草稿。聽到“軍功章有你的一半，也有我的一半”時，鐵源眼前一亮。

當晚，鐵源徹夜難眠，一輪明月映照著一對對軍人丈夫和妻子的畫面，在他腦海里不停翻騰。很快，他以飽滿的激情，為這首歌譜好了曲子。

這首專門為軍嫂精心打造的歌曲，因懷著濃濃的情、深深的愛，頗受部隊官兵喜愛。歌舞團的演員一曲唱罷，臺下戰士們的眼里閃爍著晶瑩的淚光。

“90 后文藝老戰士”，一生用音符報效祖國

1985 年，中央電視臺春節聯歡晚會上，柳培德和董文華聯袂演唱了《十五的月亮》。這首歌風靡全國，成為家喻戶曉的作品。有趣的是，這首歌鐵源只拿到了16 元的稿酬，大家戲稱他是“十五的月亮16 元”。

同年，文化部和共青團中央在全國組織舉辦“當代青年喜愛的歌”評選活動，《十五的月亮》與《在那桃花盛開的地方》同獲一等獎，“月亮”榮登6首一等獎作品的榜首。鐵源接到很多部隊官兵、軍人家屬和群眾的來信。

一位在醫院工作的年輕軍嫂，平時既要上班還要帶孩子，整天忙累導致心情不好，曾和愛人發生過爭吵。她說當自己聽到《十五的月亮》時，心情很激動，感受到了軍人妻子的責任之重。鐵源把這些信件，看作是對自己創作的最高獎賞和鞭策，后來他又創作了《望星空》等在軍營內外光芒四射的作品，至今仍被人傳唱。

2000 年，68 歲的鐵源離休，雖然脫下心愛的軍裝，但仍堅持為戰士寫歌。他說：“生命不息，創作不止！”離休后，鐵源又創作歌曲數百首。其中一首歌頌黨的歌曲《你的名字》，他先后修改打磨5 個年頭，獲得遼寧省“五個一工程”獎。

鐵源的兩個女兒都已結婚成家，他與老伴生活。鐵源經常出去采風，1 年有半年多的時間在外地，妻子獨自留守家庭。每次鐵源出門時，妻子都叮囑他：“生命是第一位的，你一定要健健康康地回來。”然而鐵源下連隊后，不住機關招待所，而是和戰士們一起睡通鋪，拉家常，在一個鍋里吃飯，晚上還與戰士們一起站崗，早上一起出操。

2017 年，鐵源做出一個令人敬佩的舉動：陸續將自己保存的創作手稿、音樂總譜和書籍、書信、照片等4690 件珍貴檔案資料，無償捐獻給沈陽市檔案館。鐵源說：“新中國成立前我是個連飯都吃不飽的苦孩子，只讀完了小學。是黨和軍隊把我培養成一名音樂工作者，我要把一切都奉獻給黨和社會。”

鐵源稱自己是“90 后文藝老戰士”，到了90 歲依然精神矍鑠，眼不花，耳不聾，說話口齒清楚，走路相當利索。

平時在家里，鐵源每天早上6 點就起床，早餐后坐到鍵盤前。他的音樂創作都是在電腦上完成的，有時也在智能手機上處理素材，一直要創作到中午一兩點。妻子催他吃飯他也不吃，只得等著他，常常餓到一兩點鐘，兩人才一起用餐。

夫妻倆風雨同舟半個多世紀，感情非常深，平時無論鐵源在家如何熬夜創作歌曲，鄭衛民都陪著他，從不拖他的后腿。多年來，鐵源能有大批佳作陸續問世，與妻子的理解和支持分不開。

作曲家不比歌唱家，收入相對較低。鐵源不僅將工資上交，連稿費也交給妻子，給予她最大的安全感。

鐵源一生視音樂為生命，把音樂愛到了骨子里。2022 年3 月，鐵源經常牙疼，夜晚疼痛加重，無法入眠。來到北部戰區總醫院口腔科門診時，他面色蒼白，表情痛苦，接診醫生趕緊為他做全面口內檢查和牙齒X 光線輔助檢查，診斷為急性牙髓炎。

治療前，醫生雖然給鐵源做了局部麻醉，但治療過程中仍有疼痛感。旁邊的一位醫生靈機一動，用手機播放鐵源作曲的《在那桃花盛開的地方》。沒想到，鐵源聽后也跟著音樂哼了起來，在場的醫護人員都打起了節拍跟著哼唱。鐵源緊張的情緒慢慢緩解，順利完成了治療。

后來，回原院復查時，鐵源開心地說：“現在牙不疼了，又可以再唱那首《在那桃花盛開的地方》了！”看著鐵源興奮的表情，鄭衛民和醫護人員都開心地笑了。

令人頗感惋惜的是，2023 年鐵源不幸去世。這位全國著名的軍旅文藝老戰士，一生都在創作，他用飛揚的音符報效祖國，給億萬人留下了珍貴的精神財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