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培松
詩人就是努力用心去理解人,而又常常不被人理解的那個人。
新詩發展到今天,呈現出的這種備受質疑與爭論的紛繁狀況,實在是新詩走到這個階段應有而正常的狀況。之所以這樣說,是因為新詩從發軔之初,就是接受外來文化影響的產物,初衷就是為了求變,求新,求發展,求創出一個新“我”來。今天,更是一個真正的“世界文學”的時代,各種文化相互滲透,相互聯系,相互影響,相互借鑒,相互吸收,要想在這個大融合、大變革、大發展的背景下保持文化和文化形式的獨善其身,是根本不可能也不必要的;誰要想在這個潮流面前逆風而行,無異于螳臂當車。最好的方式是順應,是有條件地吸取,是在博物館里給“過去時”以適當的位置,讓它在我們的記憶中永垂不朽,我們需要的是屬于今天的新文學。
讀一本書,可能你只記住了一句話,這就是這本書的意義。人生也是這樣,你活了一百歲,到老來,如果記住了你一生中所做的兩三件事,甚至一件事,就已經不錯了,這就是人生的意義。
冥冥中一個聲音說,我把那些叫詩的東西撒落在你前進的路上,你要細心分辨,并把它們全都撿起來,收拾好。
讀書,如果死記硬背,毫無生趣。關鍵是要懂得,不是記得。懂得是要變成自己的骨肉,記得則幾乎成了一些人掉書袋的條件。
我寫得少,是因為好詩都被他們寫完了;不過,我還是一直在尋找著他們寫作的空隙,那里有我的詩在。
李白在他那個時代也是不受待見的,杜甫也是。如果他們都生活在舒適區,可能是他們人生的幸事,倒是文學的不幸。我們又怎能用對文學的期待去要求詩人犧牲個人的幸福呢?
多年以后,當今天的寫作者與他們周圍的事物都處于客觀對應狀態時,他們的作品和讀者之間的正常關系就會慢慢確定下來,并成為一種真實的存在。
人的生命主要由兩個部分構成,一是活著,一是為什么活著。為什么不是“一”和“二”,而是兩個并列的“一”呢?因為這兩者之間沒有先后、主次之分 ,甚至糾結于人的一生。如果說有分別,那就是一些人意識到了且弄明白了,一些人終其一生都沒有意識到并弄明白。
現代詩是私人話語,要讓人讀得懂,詩人就要在詩中故意留下一道道通達詩意所指的“暗門”,這十分考驗一個詩人的能力和技巧。
年輕時,我們感覺到一切都是那么自然,卻感覺不到規律的存在。現在年老了,我們感覺到規律在發揮作用了,卻有點不那么自然。這就是自然規律吧。
詩人說的每一句話,都是他內心的自語,也是他偷聽世界的自語。
詩歌不是本來就存在于事物中的,而是詩人強加給事物并使事物獲得嶄新的生命的一種儀式,從某種意義上說,它也是詩人和事物的靈光乍現。
詩歌寫作中那些被我們感覺到了的,我們未必能夠在詩歌中如實呈現,或者說,我們常常是做不到的。而那些令人稱道的精彩的降臨,也許連寫作者自己也不知道。
當農業無人機在我們的頭頂盤旋、播種、除草、施肥的時候,我們的作家是不是應該關注竹林深處的小洋樓里打麻將的農人的姿態和表情呢?這是我們這個時代正在發生著的事情,這就是時代性,或者時代感。我們關注的應該還不只是這些,還有接下來怎么辦和將會繼續發生什么事情,我們應該怎樣去應對和迎接。
許多詩人有一個很好的習慣,他會把自己發表和未發表的作品收集得很好。我則不然,我基本上不去管它們,讓它們自生自滅好了。因為,一首詩的命運不是作者所能掌控的,你也掌控不了。
在我們目力所能及之處,有著太多的黑洞限制我們對世界的認知,也有著太多的誤區等待我們去認證。每當此時,總是有一種無力感向我襲來。人,往往就在這樣的風雨交加中艱難前行。
有些書你必須要讀,因為這些書就像暗夜中的燈火,沒有它的燭照,你就走不出黑暗,就到達不了你要去的地方。因為這些書不是別人指給你的,是你自己在書山書海里找到的。
一首詩的進入,往往不會從大門從容進入,可能會翻越圍墻進入,也可能會從樹上爬上去,從閣樓的窗戶進入,還有可能從下水道進入。太過正常的方式寫不了詩,至少寫不出好詩。
寫出來的詩是優秀的,沒有寫出來的詩可能更優秀。有時看見一個人在獨自舒心地笑,我想,那一定是詩到他的心房中造訪去了。
懂得詩歌,不是你理解多少關于詩歌的定義,掌握多少所謂詩歌的創作手法,熟悉多少中國和世界詩歌的各種流派,而是你心中有沒有詩意,你對真正的詩有沒有本能的認可。
所有偉大的作家并不都是在讀完所有偉大的書之后才完成了偉大的作品的寫作的,而是在完成偉大的作品前首先讓自己偉大。
讀書再多,也不會增加你的體重,只會改變你的氣質和與世界相處的態度。
先行者不是稍稍走在前面的那個人,而是已經到了絕無人跡處卻仍然義無反顧地前行的那個人。盡管他的足跡可能會被風沙掩蓋,但是,他肯定會在歷史的某一處埡口,成為通往理想之境的燈塔。
什么是我們今天寫作的支撐,是今天的生活、前人的寫作和所有積淀的文化,如果不是基于這樣的寫作,所有的寫作都是無意義的。
不讀中國書,不學中華文化,算不上嚴格意義上的中國人;當然,要成為世界公民,僅僅了解中國文化、讀中國書是絕對不夠的。
讀者為什么讀文學作品?希望能在文學里了解人,了解生活,了解社會,了解自己,了解中國,了解世界。作家為什么寫作?就是希望通過文學作品告訴讀者一個被作家感覺到,認知到,有必要和別人分享、討論、共同建構的生活、社群和未來圖景。
人生就像一本書,對于絕大多數人來說,它只有封面和封底,至于其中的內容,蒼白而又單薄。
讀文學作品,是為了讓我們情感更豐富,精神更飽滿,與世界上的人和事相處得更加有分寸,更加密切,更加融洽。
文章不好,重寫一次;人生不如意,焉能重來。有時真想重來一次……我感覺自己進入了一種失語狀態。失語不是無語,是不知如何是好。
有一個不得不承認的事實是,詩歌正在胡同中摸索。如果誰能手持利器,破墻而出,你就轉過身來為自己祝賀吧!
作家的道德修養要從處事、為人、為文三個方面來看,這三個方面也就是體現作家的世界觀、人生觀、價值觀。
人類的命運從西西弗斯、吳剛那里就體現出一種命定的悲劇性。寫一個人,就是寫他同命運的抗爭以及抗爭的失敗和勝利,哪怕看起來像是取得了勝利,失敗也是早已隱藏在了表面的勝利之中。
人總是為自己想得太過美好。比如,總以為商店里的那些好看顯帥的衣服適合自己,買回去一穿,真不是為自己做的。生活中很多事情都是這樣的,總以為那些炫耀的名頭是為自己定制的,一旦戴在自己的頭上,往往或大或小,難看極了!
詩人關注的不是自己的個人名利,他關注的是“語不驚人死不休”。
我的心中自有一座花園,還用得著去看什么風景。
影響一部作品傳播的重要因素,常常是非專業的聲音和非文學的力量。
我們談論文學的層次決定我們寫作的層次,這一點也是無法超越的。因為你絕對不可能抓住自己的頭發讓自己離開地球。
一首詩,只有在寫作的狀態下它才和作者有關,一經完成,作者也只是蕓蕓讀者之中的一個。我相信,讀者洞徹的眼光穿過語言的迷霧所發現的正是詩的藏身之處;我也相信,只有被人驚奇地窺見的詩意才是我們想要遇見的詩歌。
如果僅僅在皮毛上談論自己關于詩歌的一知半解,或者半知半解,或者無知無解,更或者是無知妄解,有什么意義嗎?
每一首詩都應該是“長期積累,偶然得之”,即使你被靈感不期點燃,而那個“詩”也早已潛伏在你的心里,等待著“這一刻”的相遇。
做最好的自己,去迎接最好的詩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