麥子與麥浪

謝心悅

“小麥子！”銀色轎車的車窗降下，一個留著一頭利落短發的女孩，迫不及待地將半個身子探出車窗，朝另一個女孩招招手。

那個女孩回頭一看，難以置信地將本來就大的眼睛瞪得跟銅鈴似的。

“小麥子，我來找你玩啦！”女孩打開車門，躍下車子，跑了過來，那轎車則掉頭開走了。

“林悅，你怎么來了？”小麥子又驚又喜。她皮膚黝黑光亮，臉蛋紅彤彤，像熟透的蘋果似的，眼睛炯炯有神，高馬尾扎得很整齊，身材略顯消瘦，比林悅矮了一個頭。

“這不假期了嘛，爸媽帶我來這兒玩。我正好來找你。”林悅笑瞇瞇地一把拉住小麥子的手。林悅上次跟隨志愿隊伍到這鄉村送溫暖，作為“小記者”采訪過小麥子。

“咦，現在不是夏天嗎？為什么那邊麥田金黃金黃的，像秋天時豐收一樣呢？”林悅拉著小麥子走到麥田邊問道。

“因為這是冬小麥呀，秋播夏收的。春小麥才是春播秋收呢！”小麥子的嗓音稚嫩清澈，比二月的春風還干凈柔和。

兩人手拉手，一起望向麥田。微風下，麥田涌起陣陣麥浪，形成一片金黃色的海洋，初夏暖陽溫柔地在麥浪間灑下光芒，閃閃爍爍。

“好美，好浪漫啊！”林悅不禁感嘆道，她從小背包中掏出了拍立得，放入相紙。“小麥子，來！看鏡頭！”不待小麥子回過神來，她受驚的表情便與林悅大大的笑臉被記錄了下來。

“我這是拍立得，可神奇了，你看！”林悅將相紙取出，圖像就慢慢顯現出來。小麥子再次瞪圓了眼睛，表情驚訝，這個她以前可從來沒見過！

“照片送你。”林悅一把將照片塞到了小麥子手中。

麥子害羞地撓撓腦袋：“那……我帶你去看個東西吧！”“什么東西啊？”“去了你就知道了。”

于是，林悅跟著小麥子鉆入了麥田的深處，空氣彌漫著麥子與泥土的清新香味。麥芒很長，像枯草，又比枯草更堅韌，直立挺著，像一把把沖天的掃帚。

不一會兒，林悅隱約看見一個混凝土疙瘩在麥穗間。兩人加快了步伐，走到那疙瘩跟前。小麥子靈活地爬上去，拉著林悅也坐了上來。“這是個碉堡遺址。”小麥子晃蕩著雙腿，“是抗日戰爭時留下的。”

“嗯，你好厲害，知道好多我不知道的事！”林悅轉頭望向小麥子。

小麥子慌忙搖搖頭：“不，你才厲害呢！你們城里人懂得比我多好多……”說完又低下了頭。

“怎么會呢？”林悅放緩了語速，“你知道麥子是怎么種的、怎樣生長、什么時候收割……而這些我都不知道。你們種的麥子還有其他農作物，能讓很多人填飽肚子。而且，我知道你和你哥哥在上學，能學到好多知識，一切都會越來越好的。”

小麥子聽了，靦腆一笑，有些不好意思地說：“我們的老師是城里來的，千里迢迢專門來給我們上課。”小麥子停頓了一下，看著林悅雙眼說：“還有你，大老遠來找我玩，謝謝你！”

“這沒什么好謝的！”

小麥子笑了笑，又想起了收割的事，“對了，說起收割，我們村里最近來了幾個大塊頭，轟隆隆地響，會自動幫我們收割麥子呢！”小麥子神情激動起來，臉更紅了。

“那個是收割機吧？很多村子還有插秧播種機呢！聽說，在合作社大伙的共同努力下，許多鄉村都實現了自給自足。有些通過網絡直播銷售糧食、水果，有些地方還開發旅游業呢！”林悅神色飛舞地說著，“你們現在還有城里來支教的老師教你們讀書，知識可以改變命運，我和你，我們大家的未來都很光明。”

一陣和煦的暖風吹過，兩人身邊的麥子又翻涌起來。一想到自己就身處在這片如此浪漫詩意的麥浪中，林悅覺得身子很輕盈。

突然，一陣爭吵聲打破了這片寧靜。

“整天不知道干活，光整這些沒用的！”一個聲音沙啞的老爺爺吼著。

“早知道就不給你念詩了，你根本就不懂得浪漫！”一個正處變聲期的男孩扯著嗓音回應。

小麥子聽了，“噌”地站了起來，“是我爺爺和我哥哥吵起來了！”兩人連忙往爭吵的地方跑去。

“放假了，你都兩天沒正經干活了。讀書有能耐了，不干活了是吧？”老爺爺吼得破音了。

“我又不是完全沒干，學校里也有布置假期作業。”男孩的聲音小了些，逐漸被老爺爺的氣勢壓過。

兩人終于趕到了，林悅看到爺爺不由分說地搶過小麥子哥哥手里的本子轉身走了：“管你浪漫不浪漫的，給我干活去！”小麥子的哥哥氣得攥緊了拳頭，不甘地咬著牙，紅了眼眶。

林悅見到這場面，莫名的火氣上來了，爺爺完全不尊重小麥子的哥哥和他辛苦寫出來的文章。她想都沒想，轉身就去追爺爺，想和他理論一番，卻看見爺爺進家門后，小心翼翼地拿起本子，戴上老花鏡，瞇起眼，仔細認真看了一遍，嘟囔著：“雖然我看不懂，但字寫得還挺工整的嘛，上學看來還真學到了點東西。我只知道要種麥子，把麥子磨成面粉，送到城里賣出去，至少讓你們這些孩子不愁吃穿。你們只管好好讀書，長大了才會有出息。”爺爺說完，轉身進里屋去了。

林悅站在門外，將一切看在眼里，此刻，火氣早已煙消云散，還有些愧疚，剛才是自己誤會小麥子的爺爺了。

林悅轉身回到小麥子兄妹倆的身邊，此時小麥子的哥哥還在生悶氣，杵在那里一動不動，眉頭緊鎖。小麥子則不知所措地站在哥哥身邊，顯得局促不安。

“那個……”林悅打破了僵局，“你是小麥子的哥哥吧，請問我能聽聽你寫的詩歌嗎？”

小麥子的哥哥揉揉眼睛，低下頭：“你真想聽？”

林悅用力點點頭。

小麥子的哥哥終于把眉頭舒展開來，微笑著。小麥子也終于放下心來，露出幾顆白白的牙齒，笑嘻嘻地湊了過來。

“金燦燦的太陽，散發著金黃的光芒，金黃的光芒哺育出金黃的麥子。調皮的風兒途經這片麥田，身上也飄散著麥子的清香。大片大片的麥苗，一起隨風玩耍、跳舞，舞成了一片金色的海洋。啊，麥浪，是成熟的象征，是純粹的浪漫，閃耀著太陽一樣的光芒……”

麥子哥哥念完了詩，三人又一同望向不遠處此起彼伏的麥浪。

林悅輕輕開口了，“這些麥子是村里人，包括你們和爺爺，辛苦種下去，再經過好幾個月的精心培育，澆水、施肥、除蟲，最后才形成的。麥浪形成的浪漫，其實是大家勤勤懇懇付出的辛勞，是用許許多多汗水澆灌出來的。”

聽了林悅的話，小麥子的哥哥突然咬了咬嘴唇，低下頭，說：“也是，雖然爺爺一直很別扭，但他一直默默關心我們，爸媽去城里打工了，奶奶的身體又不好，是爺爺在照顧我們。剛才我不應該用那種語氣對爺爺說話的。我……得去道個歉！”他冷靜了下來，“謝謝你啊！”說完，他便跑回家去了。

而林悅的心情，也和此時天空中萬里無云一樣明朗。“生活中確實處處都能找到浪漫，不止麥浪，身邊的一草一木皆可。無論身處何地，面臨怎樣的困難，都可以去發現、去尋找身邊的浪漫，抱有樂觀的精神！”她再次拿出拍立得，“這次要準備好嘍！三、二、一！”

“咔嚓”一聲，林悅和小麥子的笑容慢慢浮現于相紙，背景是晴空萬里，還有大片金黃的麥浪。

林悅拿出一支筆，在相片背面寫上：“祝小麥子天天向上，活出精彩，擁有滾燙的人生！”隨后遞給了小麥子，“喏，拿好嘍！這也算一種浪漫！”

小麥子接過了相片：“嗯！謝謝！”

這時，銀色轎車開了過來，林悅朝小麥子揮了揮手：“我要走了，再見！以后有機會我還會來找你們玩！”

小麥子一直目送轎車消失在拐彎處。“說不定下次見面，我們這里已經成為美麗、富饒的鄉村。也說不定長大后，我們能在繁華的城市里相見！”小麥子心里愉快地想著。

（指導老師：林幼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