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些作家把自己“深入生活”作崇高化表達,這讓人不解。首先,對作家而言,生活不是“深入”出來的,也不是“體驗”出來的,而是你的命。出于某種緣由去“深入生活”,翻山過河,都很正常,你呈現的文字里面,天然地埋著你的寬度、深度和情感的浸潤度、真誠度,讀者只需要看到這些,并不需要知道你為“深入生活”吃了多少苦;就像一個舞蹈演員,觀眾只需看到你在臺上塑造的美,并不需要看到你訓練時在腳上弄出的傷疤,纏上的綁帶。
作家的世界觀,是在一個具體的地方形成的,那個地方與你有著血肉聯系,你的愛和恨,喜悅和悲傷,都是它給的。那是你的根據地。它或許是一個村落,或許是一個街區,總之不會很大。作家心里,要存放這樣一個不大的地方。如果一個作家只能去別處“深入”,去別處“體驗”,除非他是一個報告文學作家,否則可能就算不上作家。即便寫報告文學,心里也必須有那么一個小地方。當下的許多報告文學作品,之所以只有報告沒有文學,非常重要的原因,就是把那個“小地方”丟了——把作為“命”的那部分生活丟了。
“深入生活”不能止于“了解”,“了解”只是淺表的。作家要投入情感,又要保持距離。難點和價值,都取決于對融入與距離的分寸把握。
文學是個人的事,因此要有個人立場。但要想讓自己變得杰出些,又得明白它不只是個人的事,所以要盡量去感受,去發現,去思考,去書寫和擔當,并從中發掘出最好的自己,不斷塑造和完善自身的面貌。這是文學給予作家的高額回報。此外如果還有別的回報,只能算作意外之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