啜 飲（組詩）

夜晚的火車，白天的火車

鳥鳴含黃金的部分，涂抹黑夜和它的翅膀

一個時代升起，人煙

已陸續夜里啟程，從夢的田野撤退

升起，鳥鳴的清晨

如洞穴越來越幽深，回聲慰藉黑夜

它空靈的末梢

是白晝虛擬的部分

升起，陽光普照

鳥鳴的刺青朵朵

向此刻聚攏的你，像遺忘劃過鐵軌鋼質的婆娑

夜醒來，朝陽再次刷新銹跡斑斑

一列又一列晨風，綠皮火車駛過

恰西草原

馬兒在輕輕躍動中落蹄

青草漸青，春山空寂

不遠處，冰峰仿佛巨鯨浮上海面

純潔中凝視

被冰峰凝視的春天不缺少花花草草

高山草原不缺少馬蹄般

響亮的光斑

置 身

我常常繞開，綠化帶，濱河路

獨自走進次生林

忽明忽暗，幽靜的林中路

鳥鳴像來自兒時的一雙手

搖動半空的火柴盒

空氣潮濕，芬芳，灌木繞膝徑自葳蕤

我相信走到河畔

眼前忽然一亮，卻不看青草，野花

只顧蹲下身去，撩動河水

寬闊的萬分之一

陽光大面積照射

河畔地帶開闊，時間和我一樣

期待一條藍色的大河

能讓泥土如此輕盈的

能讓時間如此流暢的

能讓我置身光芒出生地的

那孜溝

野花淹沒風的路

沒有風

吹來時，我們說記憶，花香，停滯

讓風多吹一會兒

每一年，那孜溝

重復一些，美好的事情

時光已經開放成花朵

那孜溝

等待你，召喚你

小黃花盛開

天空的路又多了一條

你還是在意

行走在大地之上，只欣賞

不去踩踏鮮花的感覺

風

廚下為母親燒火 火勢

很好的時候，火苗會發出陣陣

類似于風的笑聲

在有風的地方聽風聲

尤其寒冷中，風在耳蝸盤旋

像火苗通過燃燒時間

到這一刻來，究竟

笑聲一樣的吹拂中

它要告訴我什么才不辜負

這一段漫長，無盡的喪失

雪

很白的雪，下到馬路上

很快變得不再是雪

潔白，輕盈的樣子

或者，它們才是真正的雪？

鋪墊者，被嫌棄者

清潔工的繁重勞作

而這樣的雪才配叫生命

輕盈，潔白，無憂無慮過

被誣陷、被拋棄、被命運

蹂躪著，但那種逼人的寒氣

像一柄古劍，劍匣中的光芒

即使裹滿泥污

也讓冬天閃閃發光

馬 匹

涌出胸腔

馬匹原諒，我胸口的冰雪

彎月疊彎月

上千個月亮，落在

黎明，寂靜的雪地

馬匹涌出我看見的白

和雪嶺云杉

純白，墨綠

遠處霾覆蓋，壓迫我

馬匹涌出黎明

那拉提，朝陽和雪

蓋出層層疊疊

不被地震震壞的樓宇

馬匹涌出時間

冬天是雪花搭的房子

在地平線的另一端

北方的冬天聽不見樹葉

直到樹枝光禿了

一只麻雀落上枝頭，搖曳

關于風的狂想癥

現在被我繼承著

在我的眼睛里生滿樹葉

世界整體的繁雜，體現整體的秩序

經歷三個季節

第四個季節屬于寂靜

樹葉熄滅，在我的堅持中

有人將它解釋為

抒寫，可能每一片

樹葉上都有文字

浮現在火光中，然后喑啞

但一只冬天的麻雀

就能將死灰復燃，然后

我們看著雪漫無目的

石灰般的白，開始數眼睛里的樹葉

雪 柳

在寒冷的天氣里

買一把雪柳回家

干枝，按要求插入水中

之前珍藏的花瓶

水龍頭下沖洗

注滿清水，這以后

水和花瓶誰

會促使雪柳爆出星星點點

好看的花朵來

在寒冷的天氣里

瓶中雪柳，藏著開花的心思

讀書，或者寫點什么

我一點也不羨慕

可能爆花的雪柳

但喜歡悄然干枝綻放的樣子

我們總是期待一場又一場雪

那么好的雪，落在人間

那么好的雪

讓空白的地方顯得又空又白

在圖開沙漠

雪置放一大張白紙

什么也不說

你也不想庸俗，費勁找筆

寫點什么

在沙漠的雪堆里打滾

把自己埋入沙土，然后和一片雪出現

能夠經歷的人生，又加了兩重

沙子里面暖，雪很白

【作者簡介】薛菲，甘肅甘南人，現居新疆伊犁。作品散見于《詩刊》《星星》《詩潮》《揚子江》《詩探索·理論卷》《新詩選》《當代·詩歌》《詩選刊》《詩歌月刊》《青年文學》《中國校園文學》《中國作家》等刊。獲第二屆、第四屆金羚文學獎以及全國征文獎十余次。著有詩合集《在甘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