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典音樂劇《音樂之聲》何以歷久彌新

周云匯

甲辰龍年新春之際，百老匯英文原版音樂劇《音樂之聲》獻演上海美琪大戲院。《音樂之聲》蜚聲國際、屢獲大獎，是最受歡迎的百老匯音樂劇之一。隨著同名電影的引進和傳播，可以說是幾代中國人的音樂啟蒙之作。在廣大國人還不知音樂劇為何物時，該劇中的《哆來咪》《雪絨花》等經典唱段已成為耳熟能詳的音樂教材。今年恰逢《音樂之聲》問世65周年，該劇開啟中國巡演之旅，所到之處廣受贊譽，劇場里不乏全家偕同觀摩的觀眾。演出全長165分鐘，堪稱舞臺劇的黃金時長。隔著65年的時光重溫傳世之作，這部經典音樂劇歷久彌新，帶給人們溫暖和治愈，在以下幾方面做到了極致。

圓融的故事架構和美妙的音樂唱段。《音樂之聲》用看似老套的“灰姑娘”母題在家庭劇的大框架下把諸多故事情節和戲劇元素串聯在一起，劇情內容豐富、飽滿，卻能保持一種簡潔利落的節奏在推進，充滿濃郁的生活氣息。這種平淡而接近自然的敘事方式看起來平平無奇，其實卻有著深厚的藝術功力與審美情趣。音樂劇區別于其他戲劇形式的重要特征和典型呈現方式就是唱段的豐富多樣與美妙動聽，以歌舞演故事。《音樂之聲》里雅俗共賞、朗朗上口的唱段貫穿全劇，曲風活潑歡快、細膩浪漫，并且與故事情節十分貼合，有效參與了人物塑造與劇情推進：初來乍到馮·特拉普上校家里當家教的瑪麗亞用一首《哆來咪》與七個孩子拉近了心理距離，富有層次感的女聲與童聲合唱配合無間，帶領他們叩開音樂殿堂的大門；雨夜驚雷，孩子們躲到瑪麗亞的房間里，一曲《孤獨的牧羊人》用俏皮、靈動的旋律讓孩子們敞開心扉接受了瑪麗亞。

深厚的愛國情懷和鮮明的民族特色。美好的文藝作品是民族精神、民族情感的重要載體，《音樂之聲》享譽全球，已經成為奧地利的國家文化名片之一。在這部洋溢著溫馨和美家庭情感的音樂劇中，還融入了嚴肅深沉的愛國情懷。故事發生在納粹德國侵占奧地利時期的音樂之都維也納，舞美設計將阿爾卑斯山的雄偉壯麗、薩爾茨堡的田園風光、修道院的莊嚴靜謐細致呈現在舞臺上，劇中人歌唱自由、贊美大自然、詠嘆寧靜生活，時時抒發著對祖國與家園的熱愛。當上校拒絕納粹征召，帶領全家在“薩爾茨堡音樂節”唱起帶有奧地利民歌曲調的《雪絨花》時，以國花作喻，抒發對故國故土的眷戀之情，即使面對恐嚇威逼，緊張對峙時依然保持著哀而不傷的莊重得體。愛國情緒的隱忍醞釀和深沉渲染正契合了中國傳統文化中的家國情懷，“去國懷鄉”的情感體驗足以引發全場觀眾共鳴，舞臺演出的現場感與參與感是電影等其他藝術形式無法企及的優勢。

豐富的情感層次和正面的價值取向。該劇幾乎包涵了人類情感的所有類型：親情、友情、愛情、宗教、愛國之情。而這些具有普世價值的情感中最濃墨重彩的是愛國之情與家庭親子之情，男女愛情反倒并不著力描繪。男爵夫人這個看似“情敵”的角色，也并沒有被塑造成破壞男女主感情的惡毒女配，沒有特別“狗血”的爭寵戲碼與橋段，當她和上校之間因為理念不同而分道揚鑣時，完全沒有惡語相向，而是選擇體面地離開。全劇格調溫暖、陽光，情感邏輯嚴密順暢，正向的價值傳遞和豐富的情感層次通過演員的精彩演繹娓娓道來、層層遞進。作為一個向往自由、思維跳脫的年輕女性，瑪麗亞被修道院中的其他修女們排擠、非議，而院長嬤嬤對她一如既往的鼓勵和包容，支撐了她對愛與自由的堅守，這為她初見上校時不卑不亢、與七個孩子很快建立起親密關系、理智堅定處理自己的感情問題、家國危亡之際冷靜促成全家逃離追捕提供了心理基礎：她對孩子們充分尊重與理解，呵護他們的澄澈童心；她使上校從不茍言笑、不近人情到逐步被她與孩子們的真情打動，再到逐漸融入單純、快樂的家庭環境；她以女性的堅韌與柔和應對各種困境，保持樂觀心境維系整個家庭的和諧，她從未喪失自我，體現了可貴的女性意識。

經典音樂劇《音樂之聲》的成功巡演可以為我們今天國產音樂劇創作帶來諸多啟發。目前國內音樂劇發展的現狀可以說是喜憂參半，僅以上海為例：一方面，市場需求大、收益高、更新快，以亞洲大廈為核心的小劇場演藝新空間音樂劇演出火爆出圈；另一方面，質量與口碑俱佳、具有本土文化精髓的標桿性作品鳳毛麟角。毋庸諱言，當前國內音樂劇創作面臨以下瓶頸。

“拿來主義”盛行。演出市場上熱門的音樂劇大體分為兩種：原版引進和漢化版，原創作品少之又少。綜觀近年來上海各大專業劇場的中文版音樂劇，大部分都是舶來品，這其中又以韓版改編為主：《水曜日》《我的遺愿清單》《粉絲來信》《搖滾浮士德》《貝多芬》《道林格雷的畫像》等都是韓改音樂劇，劇本的故事來源主要是名著改編和漫畫改編。目前許多音樂劇作品已經成為粉絲追逐偶像的載體，各種演出項目倉促登臺，觀眾不關注劇情，只關注卡司陣容。有的觀眾可以重復觀摩幾十場，粉絲組團追著偶像（主要是男演員）跑，長槍短炮、望遠鏡齊上陣。凡此種種造成弊端叢生：演員“軋戲”現象嚴重；音樂劇男演員供不應求而女演員鮮少有人問津；作品內容讓步于演員咖位和流量，為迎合觀眾喜好而不斷娛樂化、低俗化，藝術質量更是無從談起。“拿來主義”固然是需要的，古今中外的藝術創作都不乏借鑒、移植、改編的成功經驗，但是過于依賴“現成”，依靠粉絲經濟“掙快錢”，似乎并不利于整個行業的良性發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