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小說《V.》的黑色幽默特征

摘要：托馬斯·品欽是美國后現代派小說家中的杰出代表，他早期創作的小說《V.》風格獨特，卓爾不群，其特征具體表現為：（一）獨特的幽默風格；（二）反小說敘事手法；（三）反英雄人物；（四）荒誕性。小說中品欽將后現代小說的黑色幽默藝術特征展現得淋漓盡致，使小說《V.》成為一部獨具魅力的傳世佳作。

關鍵詞：《V.》；黑色幽默；托馬斯·品欽

中圖分類號：I3/7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2095-6916（2024）08-0165-04

The Black Humor Features of the Novel V.

Liu Mingxing

（Yuncheng Vocational and Technical University， Yuncheng 044000）

Abstract： Thomas Pynchon is an outstanding representative of American postmodern novelists. His early novel V. has unique style and is of distinction. Its characteristics can be manifested as： （1） a unique humor style; （2） anti-fiction narrative technique; （3） anti-hero characters; （4） absurdity. In this novel， Pynchon demonstrates the black humor of postmodern fiction to the fullest， making the novel V. a unique and charming masterpiece.

Keywords： V.; black humor; Thomas Pynchon

黑色幽默是一種與傳統意義上的幽默不一樣的幽默方式，它帶有一種絕望感，并且以引人發笑為目的，從黑色幽默中可以明顯地感覺到人類生活中的無意義和荒誕性。

悲劇的內容通過喜劇的方式表達出來是黑色幽默最顯著的特點。“黑色”是一種死亡的象征，同時也是一種帶有恐怖性和滑稽性的現實，而“幽默”則是一種嘲諷的態度，它來源于社會中的有意志的個體。幽默與黑色相互結合之后就變為一種使人絕望的幽默形式。黑色幽默作家將所有可以應用的藝術表現手法應用到小說的創作中，同時把現實世界和個人的滑稽、畸形、陰暗、丑惡等丑陋的特征進行夸張、歪曲和變形，使黑色幽默小說顯得更加荒誕離奇。

“黑色幽默”小說最早起源于20世紀60年代的美國，這和當時的社會狀況有密不可分的聯系，當時社會的動蕩不安促成了黑色幽默小說的誕生。荒誕性和戲劇性這兩種后現代社會特有的特征是當時美國后現代社會現實的反映，這一切并不是作家主觀臆造的。黑色幽默小說是一種獨特的幽默形式，常采用反小說敘事手法，小說中的主人公也常常是反英雄人物，此外，黑色幽默小說也以描繪社會的荒誕性以及病態為特色。

美國后現代主義文學代表作家托馬斯·品欽［1］63于1963年發表了他的第一部長篇小說《V.》，其他主要的作品有《拍賣第四十九批》《萬有引力之虹》《葡萄園》以及《梅森和迪克森》等。品欽在其寫作生涯中曾獲得過福克納文學獎、美國國家圖書獎等多個重要的文學獎項。

托馬斯·品欽的長篇處女作《V.》確實是一部非常難得的佳作，小說的創作極其復雜且深刻。在小說中品欽描寫了人類的退化和墮落，在熵熵（shāng）：熱力學中表征物質狀態的參量之一，用符號S表示，其物理意義是體系混亂程度的度量。的作用下有能量的人類最終演變成為無生命的物體，與此同時歷史也最終趨于終結。小說體現出鮮明的后現代特色，同時也具有很多黑色幽默小說的典型特征。小說展現出了黑色幽默小說所獨具的幽默風格，作者在小說創作中大量使用了反小說的敘事手法，小說中的主要人物也體現出鮮明的反英雄的特征，此外品欽還清晰地描繪了后現代社會的荒誕與病態。

一、獨特的幽默風格

黑色幽默小說中體現出來的幽默和傳統文學作品中的幽默是有很大區別的，在西方傳統的文學作品中，悲劇和喜劇的區別是非常明顯的，一般情況下以喜劇的方式來諷刺反面人物，描述他們的丑陋和畸形等特點，英雄等正面形象則是以悲劇的形式表現出來的。

黑色幽默小說的出現完全打破了傳統文學中幽默的界限，用喜劇的藝術特點和處理方式來表現悲劇，成為黑色幽默小說的主要特征，甚至就連痛苦和不幸也被小說家以開玩笑的形式展示出來。與傳統現代派作家不同的是黑色幽默小說家認為痛苦是可笑的，并且對不幸采取一種嘲笑的態度［1］36。

黑色幽默的這種獨特的幽默風格在小說《V.》中有著非常明顯的展現，這一點最明顯體現在小說主人公之一本尼·普魯費恩身上。本尼·普魯費恩是一個漫無目的的游蕩者，過著悠悠球悠悠球（YOYO）：世界上花式最多最難、最具觀賞性的手上技巧運動。有人說悠悠是益智玩具。事實上，悠悠球被稱為“世界上第二大古老的玩具”（最古老的玩具是洋娃娃）。一樣的隨遇而安的生活，沒有根基，無所用心，他干著一份份不穩定的簡單工作，所得的收入只能勉強維持自己的生存。很顯然他是一個可憐的底層人，就是這樣一個不幸的人卻多次成為品欽在小說中嘲笑的對象。

本尼·普魯費恩總是笨手笨腳，經常會弄傷自己。例如，在小說的第二章中普魯費恩心不在焉地舉起一個剩下的鼠夾，鼠夾彈了起來不小心夾住了他的第三根手指，夾在了第一和第二個關節之間，旁邊值班的人笑得非常開心。緊接著還描述了他后腦勺被一團雪擊中，牛仔帽被打飛的情景。同樣在這一章后半部分描述了普魯費恩、安吉爾和杰羅尼三個人從山下跑到公園里，普魯費恩不小心在一塊石頭上絆了一下，三個人都跌了出去。

在小說第二章第五節中普魯費恩又出現在了紐約，普魯費恩丑陋的長相被清晰地描述出來，品欽用一種嘲笑的方式寫道，普魯費恩長著小且分得很開的像豬一樣的眼睛。一天早晨普魯費恩在剃須時割破了皮，并在手指上劃開一條深長的刀口，疼得他蹦來蹦去，身體還瑟瑟發抖，之后又不小心踩到了肥皂上，脖子也差點被摔斷。很顯然此處品欽以一種嘲笑的方式描述了普魯費恩笨手笨腳弄傷自己的行為。

在小說的第六章中品欽描述了普魯費恩在菲娜主動要和自己親熱時照鏡子的場景，他看了看鏡子里自己的形象，并稱自己為肥豬，長著豬一般松弛的眼皮，自己也想不通為什么菲娜挑中了他。本章中還描述了在一場群架中他笨手笨腳的表現：“普魯費恩吱吱嘎嘎地爬起來，拉上褲子的拉鏈，在黑暗中跌跌撞撞走出去，他先被兩把折疊椅絆倒，后又被連接自動唱機的電線絆倒，之后總算來到了街上。”［2］153

通過以上描述可以看出小說《V.》體現了一種獨特的幽默風格，以可笑的方式描述了普魯費恩所經歷的痛苦，品欽對他的不幸采取了一種嘲笑的態度，從而將小說中黑色幽默特征展現得淋漓盡致。

二、反小說敘事手法

后現代黑色幽默小說家在小說的創作中摒棄了傳統的現實主義創作手法，同時也打破了傳統現代派小說的敘事原則，后現代小說普遍采用“反小說”的創作手法進行創作，文中經常出現時空跳躍，層次重疊。黑色幽默小說的結構是支離破碎的，這與傳統形式小說的結構和形式構成了鮮明的對比，小說中所描述的人物、事件及情節等都不再具有傳統的現代派小說應有的連貫性，這也使得小說的結構顯得極其混亂。黑色幽默小說家在創作中將傳統小說中的時空限制完全打破，在時間順序上相互顛倒，同時彼此之間又相互滲透，隨意跳躍。在空間上，黑色幽默小說家常常將現實世界和人物的內心世界雜糅到一起，增加了讀者閱讀的難度，這也使得黑色幽默小說體現出了非常明顯的支離破碎的特征。

小說《V.》秉承了后現代黑色幽默小說慣常采用的敘事手法，反小說的敘事結構成為它的主要特征，小說《V.》在結構上支離破碎，所描述的人物、事件以及情節等都不再具有連貫性。另外，在小說的每個章節之間也沒有固定的時間與連續性的空間。小說中人物眾多，本尼·普魯費恩、赫伯特·斯坦西爾以及拉斐爾·曼蒂薩等人物之間的關聯性并不緊密，他們是各自章節中的主人公，彼此之間幾乎沒有任何交集，且在這些章節之間并沒有明顯的時間和空間順序，章節的設置顯得隨意而散亂，時空跳躍的特征體現得非常明顯。

在小說的第一、二章描述的是本尼·普魯費恩以及全病幫的故事，這兩章是圍繞著雙主人公之一的本尼·普魯費恩展開的，而小說的第三章是關于小說的另一個主人公赫伯特·斯坦西爾的故事，兩者之間沒有密切的聯系。不僅如此，小說在同一章節內也有多處時空跳躍，使得小說結構的連貫性被完全打斷，例如，在小說的第三章中描述了赫伯特·斯坦西爾讀過父親的信后并未回信，后來兩人再也沒有通過信。在這一場景之后緊接著進入到了日志的敘述中，兩者之間的連接沒有明顯時間交代，此處一共有8篇長篇日志的嵌入，日志之間的時間聯系也缺乏緊密性，呈現出典型的時空跳躍的特征。這一點體現出后現代黑色幽默小說的獨特的敘事特點，小說呈現出典型的反小說特征［2］63。

三、反英雄人物

傳統現代派小說中所描述的主人公通常是正面人物和英雄人物，這些人物或是社會進步理想化的代表，又或是社會正義的象征。但是黑色幽默小說常常將主人公塑造成“反英雄”式的人物，這些人物與傳統小說中的主人公有著巨大的差別，在他們身上讀者無法感受到他們有什么責任感和使命感，更多地體現出的是無盡的荒唐和無奈［3］。

小說《V.》采用了雙主人公的敘述模式，本尼·普魯費恩是其中之一，他是小說中反英雄人物的最典型代表。本尼是一位從美國海軍退役下來的軍人，他身體肥胖，且始終以笨人自居，在生活中總是顯得笨手笨腳的，并且自認為自己一輩子運氣不佳，是一個非常點背兒的倒霉蛋。出乎意料的是，正是這樣一位身材肥胖的笨人卻成了眾多女性喜愛的萬人迷。另外，普魯費恩的生活充滿了各種焦慮，他與周圍物化的世界互不相容，對于現代人在物欲橫流的世界中面臨的異化危機充滿擔憂。可見，普魯費恩并不具備任何傳統小說中英雄人物的特征，他是一個典型的反英雄人物。

小說中的另一個主人公赫伯特·斯坦西爾也是非傳統意義上的英雄人物，在小說中他一出場就面臨著身份危機，斯坦西爾在小說一開始就無法使用第一人稱來稱呼自己，此處暗示他已經被異化，失去了自我。斯坦西爾過著沒有目標的流浪生活，小說中他所追尋的對象不只是V.這個符號隱藏的秘密，更為重要的一點是在這一過程中他在尋找自我。追尋的結果對他來說并不重要，過程相對來說更有意義，只有在不斷追尋中他才能感覺到自己的生存，才能獲得一種使自己生機勃勃的感覺。這種感覺使他無法放棄，顯得極其珍貴。為了將這種感覺維持下去，他只能繼續對V.的追尋。

赫伯特·斯坦西爾有一個特征是異常明顯的，他能夠根據搜集到的線索將消逝的歷史事件在腦海中復活，以此將歷史聯系起來。他還能用自己的想象勾畫出一系列鮮活的畫面，將歷史在自己的腦海中重新構建，宛如自己也是歷史事件的親歷者。

斯坦西爾可以用他特有的帶有偏執性的想象力把一個個具有偶然性的歷史事件聯系起來，并把它們視為是某種陰謀。他也嘗試去改變歷史的那種沒有生機的狀態，并嘗試從業已消亡的歷史當中發掘意義。

以上可以看出赫伯特·斯坦西爾體現了后現代黑色幽默小說中主人公的特征，他不再是傳統小說當中的英雄人物，他是一個以追尋為存在方式的普通人，在一個異化了的世界當中迷失了自我。

四、荒誕性

黑色幽默派小說家經常描寫人物周圍世界的荒誕以及病態社會對個人的壓迫，慣常以無可奈何的嘲諷態度來表現人生存的環境和個體之間的互不協調，他們常常把這種互不協調的現象進行放大和扭曲，從而使這些矛盾和不協調顯得更加荒誕不經，滑稽可笑，同時又令人感到沉重和苦悶［3］。

品欽在小說《V.》中所描繪出的荒誕社會以及人類荒誕可笑的行為恰恰體現出黑色幽默小說荒誕性這一特征。小說中的荒誕性主要體現在人生目標的荒誕性和人物行為的荒誕性兩個方面。

首先，人生目標的荒誕性主要體現在小說中幾個主要人物所追尋的對象上，其中，以赫伯特·斯坦西爾、本尼·普魯費恩和拉斐爾·曼蒂薩的追尋最具代表性。

赫伯特·斯坦西爾人生所追尋的目標是神秘的V.。他窮其一生去探索隱藏在V.背后的秘密，而V.只是出現在他已故的父親日志里的一個神秘符號。赫伯特·斯坦西爾沒有把事業當作自己的追尋目標，而是將自己全部的精力放在調查V.背后的秘密上，追尋V.成為他存在的方式和人生全部的意義所在。這一看似荒誕且同他的生存與生活沒有太多相關性的追尋目標竟成為他人生的意義和存在的價值。由此，可以看出赫伯特·斯坦西爾的人生目標的荒誕性。

本尼·普魯費恩是小說《V.》的另一位主人公，他的人生與赫伯特·斯坦西爾形成了鮮明的對比。普魯費恩是一個漫無目的的漫游者，他沒有根基，無所用心，隨遇而安。普魯費恩干了一份簡單的工作之后又換另一份，靠零散的收入勉強維持生存，就是這樣一個蠢笨的男人受到了葆拉、蕾切爾以及菲娜等女人的喜愛，但他避免與這些女人過分親密，也不加入任何團伙，他力圖使自己保持無拘無束的狀態，每天過著得過且過的日子。

他在紐約的下水道里追捕由寵物演變成災患的鱷魚，在相當長的一段時間以此為職業。普魯費恩所選擇的人生道路與普通人有著巨大的不同，他得過且過的生活方式與普世的價值觀顯得格格不入，這也使他的人生目標看起來非常荒誕。

在小說《V.》的第七章中插入了關于拉斐爾·曼蒂薩偷竊名畫《維納斯的誕生》的相關日志。拉斐爾·曼蒂薩先生以獲得這幅名畫為自己人生的最大追求，為了實現這個目的他不惜付出巨大的代價，冒巨大的風險去偷竊這幅名畫，令人意外的是在名畫即將到手的時候他卻選擇了放棄，因為，他發現自己一直追尋的目標并非自己真正的欲望目標，他更害怕他的目標實現之后內心會空虛，而他真正的欲望是享受追尋的過程，以此實現自我的存在。通過他追尋的過程以及他的心理變化可以明顯感覺到他追尋《維納斯的誕生》這個目標的荒誕性，這也充分體現出他人生目標的荒誕性［4］。

在小說《V.》中出現了多處對人物行為的荒誕性的相關描述。在小說第一章水手之墓酒吧里描述了酒吧店主布福太太用海綿橡膠定制了乳房狀的啤酒龍頭，每次發薪水的那一天晚上八點至九點有一個布福太太稱之為吸奶時間的活動，吸奶時間一到，士兵像發動進攻一樣沖向橡膠乳頭。從這個場面可以看出士兵們放縱的夜生活是多么荒誕可笑。

小說主人公之一的普魯費恩以在下水道里捕殺泛濫成災的鱷魚為職業，在一次行動中，他在下水道里穿行時進入了費爾林教區，之后品欽敘述了費爾林神父在自己的日志中記載的向老鼠布道的故事，費爾林神父最終使教區里所有的老鼠都皈依了，這也避免了對老鼠逐個洗禮的麻煩。之后又描述了他學習如何與老鼠進行交流，后來也獲得了成功。此處無論是普魯費恩捕殺鱷魚的工作還是費爾林神父向老鼠布道的故事都充分顯示出小說中人物行為的荒誕性［2］123-124。

除此之外，人物行為的荒誕性在小說中還有多處體現，比如，在小說的第一章中，品欽描述了在普魯費恩漫步經過簡易房的時候發現韋奇一個人郁郁不歡，因為那天晚上他是一個人，沒有女友的陪伴。后來兩個人玩起了賭博游戲，賭注竟然是韋奇沒有用完的避孕套，輸完之后他又借給韋奇一些。從選用的賭注上就可以看出他們的行為是多么荒誕可笑。

在小說的第一章中杜威·格蘭特描述了在水手之墓酒吧里曾經有一場醉酒惡斗的場面，老普洛伊醉得非常厲害，他竟然上前咬了一個海軍陸戰隊士兵的屁股。此處描述了士兵們醉酒后行為的荒誕可笑。

通過對人物人生目標的荒誕性和人物行為的荒誕性兩個方面的描述，黑色幽默小說的荒誕性這一重要特征在小說《V.》中被完全展現出來。

五、結束語

托馬斯·品欽早期創作的小說《V.》具有鮮明的后現代小說特有的黑色幽默特征，小說展現出后現代黑色幽默小說獨特的幽默風格。品欽在小說創作中大量運用了反小說的敘事手法，描述了典型的反英雄人物，同時也描述了世界的混亂性與荒誕性。小說中品欽將后現代小說的黑色幽默藝術特征展現得淋漓盡致，使小說《V.》成為一部獨具魅力的傳世佳作。

參考文獻：

［1］楊仁敬.美國后現代派短篇小說選［M］.青島：青島出版社，2003.

［2］托馬斯·品欽.V.［M］.南京：譯林出版社，2008.

［3］余丹丹.美國黑色幽默小說的審美特征［J］.芒種，2015（16）：15-16.

［4］劉明星.追尋真實：托馬斯·品欽小說《V.》拉康式解讀［D］.石家莊：河北師范大學，2011.

作者簡介：劉明星（1979—），男，漢族，河北邯鄲人，運城職業技術大學講師，研究方向為英美文學。

（責任編輯：趙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