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及毛澤東和董必武,人們都知道他們是從南湖紅船走到開國大典的黨之元老和國之元勛。然而,鮮有人知悉,在大革命時期,他們不僅是“兩湖驕子”“農運之王”,而且機緣巧合,成就了他們相會于江城,致力于農運的一段佳話。
江城武漢,素有“華夏腹心、九省通衢”之稱。1926年底至1927年夏,國民黨政府和中共中央機關分別由廣州和上海遷到武漢,武漢成為大革命活動的中心樞紐。在這個國共合作的重要政治舞臺上,毛澤東和董必武作為中共一大代表、兩湖革命運動的核心領導人物,再次在江城握手,同聲相應、同氣相求,為農民運動鼓與呼,導演出許多有聲有色威武雄壯的活劇,不僅直接點燃了大別山的革命烈火,而且有力地推動著全國農民運動的迅猛發展。故而有“南陳北李,兩湖毛董”之說。
高度重視農民問題,教育培訓農運骨干,發展農民武裝,是大革命時期毛澤東和董必武的共識,也是他們身體力行、奔走呼號、竭力推動的偉大事業。
1926年1月,在廣州召開的國民黨二大上,毛澤東參加了新成立的國民黨中央農民運動委員會,并被任命為國民黨中央農民部主辦的農民運動講習所所長。不久,在上海召開的中共中央執行委員會擴大會議之后,毛澤東接到中共中央通知,擔任中共中央農民運動委員會書記。11月下旬至12月上旬,毛澤東從上海來到武漢,在漢口設立中央農委辦事處。他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制訂《目前農運計劃》,指導鄂、豫、贛、湘、川、皖等省的農民運動。為適應農民運動迅猛發展,迫切需要大批農運干部的新形勢,他借鑒在廣州接辦第六屆農講所的經驗,向國民黨湖北省黨部提出在武昌舉辦農民運動講習所的建議,得到董必武的全力支持和積極響應。
這時的董必武,身兼國共兩黨數職,在全國特別是在武漢威望高、人氣旺。在國民黨二大上,他當選為國民黨候補中央執行委員,被派駐湖北省負責指導黨務,隨后又兼任中共湖北省委委員和國民黨湖北省委常委等職。董必武于1926年12月15日主持召開了國民黨湖北省第三屆執行委員會第一次會議,研究開辦農民運動講習所的問題,決定撥經費1.6萬元。會后,他又函請湖北政務委員會撥原私立政法學校為農講所校址。董必武還親自為農民運動講習所選送學員、介紹軍政教員。由于董必武的全力支持,才沖破了蔣介石的阻撓,中央農民運動講習所于1927年3月在武漢按期開學。
武昌農民運動講習所開辦后,毛澤東聘請董必武為農講所顧問和特邀教員,多次請他到中央農民運動講習所作專題報告。
農民運動的迅猛發展,引起了地主豪紳的恐慌。同地主豪紳有千絲萬縷聯系的國民黨右派,包括北伐軍中的一些軍官也強烈不滿,積極參與到鎮壓農民運動中來。董必武利用所擔任的國共兩黨職務與之進行了針鋒相對的斗爭。
1927年3月2日,董必武針對地主豪紳在陽新等地殺害農運干部的事件,召開國民黨湖北省黨部緊急會議,討論援救陽新、監利慘案的辦法。按照會議決定,省黨部會同省農協等組織共同派出專人和兩個連的軍隊開赴陽新,鎮壓豪紳暴亂,并發動群眾,召開公審大會,槍決要犯10多人。這次行動滅了反動派的囂張氣焰,長了工農群眾的革命斗志,陽新農會會員由數萬猛增到30萬,成為全省農會會員最多的一個縣。
為了更有力地支持農村的大革命,鎮壓土豪劣紳的破壞活動,董必武主持召開了國民黨湖北省黨部會議,制定了《懲治土豪劣紳暫行條例》和《審判土豪劣紳暫行條例》,并決定提交國民黨二屆三中全會批準施行。
3月10日,國民黨二屆三中全會在漢口舉行。15日,董必武在會上說:“湖北的懲治土豪劣紳條例,系根據湖南已行之條例,足以保護農民運動。因為土豪劣紳之犯罪,為普通法律所不及。應從速頒布。”毛澤東在會上堅決支持董必武提出的議案,說:“土豪劣紳必須以革命手段處置之,必須有適應革命環境與法庭。最好由農民直接行動,和平的辦法,是不能推倒土豪劣紳的。故亟應頒布此條例,以便推行各省。”
在董必武、毛澤東和其他國民黨左派人士的努力下,這兩個條例獲得通過,于3月18日公布并在湖北全省范圍內施行。董必武和毛澤東在國民黨二屆三中全會上互相支持、互相幫助、互相促進的緊密配合,被人們傳為佳話。

關于農民運動的爭論,也反映到了黨內。1926年12月中旬,中共中央在漢口舉行特別會議,中心議題是討論如何看待農民運動問題。盡管毛澤東、董必武、瞿秋白等力主支持農民運動,發展農民武裝,但卻遭到總書記陳獨秀的否定。會議最終確定黨的主要策略是:限制工農運動的發展,反對實行耕地農有,以換取蔣介石由右向左轉變。這顯然是一種向國民黨右派妥協投降的策略路線。
農民運動究竟是“好得很”,還是“糟得很”,讓事實說話。為此,毛澤東以國民黨中央候補執行委員身份,從1927年1月4日開始,深入到湖南的湘潭、長沙等5縣考察農民運動。此次考察歷時32天,行程700余公里。在掌握大量的第一手材料之后,毛澤東于2月12日由長沙回到武昌,住進武昌都府堤41號,伴著油燈,揮筆疾書,完成了2萬多字的《湖南農民運動考察報告》。在這篇激情洋溢的報告中,毛澤東列舉了農民在農協會領導下所做的14件大事,認為都是革命的行動和完成民主革命的措施,“孫中山先生致力國民革命凡四十年,所要做而沒有做到的事,農民在幾個月內做到了。這是四十年乃至幾千年未曾成就過的奇勛。這是好得很”。報告還提出要“推翻地主武裝,建立農民武裝”。
毛澤東的報告于3月5日在中共湖南區委機關刊物《戰士》周刊發表,不僅引起兩湖輿論界的轟動,各大報刊紛紛轉載,而且引起黨內外、國內外各界人士的廣泛關注。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員瞿秋白指示漢口長江書店以《湖南農民革命(一)》為書名,出版了單行本,并為該書作序。董必武高度贊揚毛澤東的考察報告“言之鑿鑿,高屋建瓴,對土豪劣紳和國民黨右派來說,是投槍、是匕首;對黨內的同志來說,猶如醍醐灌頂、警鐘長鳴”。董必武不僅指示由他主辦的《漢口民國日報》加印轉載,而且購買1萬多冊單行本發給由他創辦的私立武漢中學的學生,以及由他掌握的工會和農協會等組織成員,從而為湖北各地的農村大革命運動指明了方向,提供了精神食糧和行動遵循。
1927年5月,在汪精衛集團的慫恿下,湖北麻城的土豪劣紳勾結河南光山縣地主武裝“紅槍會”上萬人,發動了圍攻麻城的反革命暴亂。在形勢十分危急的情況下,中共麻城縣委派王樹聲前往武漢告急。董必武聽取匯報以后,立即召開省黨部、省政府、省農協聯席會議,主持組織麻城慘案調查委員會,并命令原在黃安縣(今紅安縣)剿匪的一個警衛營,火速趕往麻城,支援麻城人民的革命斗爭。會后,董必武又引領王樹聲到農講所向毛澤東求援。毛澤東聽取情況后,斬釘截鐵地說:“反動派不打不倒,我們學生軍支援你!”當即派出中央農民運動講習所的200名武裝學生,星夜馳援麻城,迅速平定了反革命暴亂。
6月4日,《漢口民國日報》載:“自該學生軍到后,農民非常歡迎,組織敢死隊千余人,各持長槍,夾在學生軍中助戰……每次戰斗,即召集當地農民宣傳,農民非常接受,學生軍提出的口號,多受感動。”正是通過這次實戰演習,不僅擴大了武昌農講所的影響力,而且使學生軍經受了戰火考驗,為他們畢業后奔赴大別山和全國其他地區開展農民武裝斗爭打下了堅實基礎。
湖北黃安籍學員隊長戴克敏在參加這次學生軍平叛戰斗后,曾寫過這樣一篇實戰體會。他說:親歷這次戰斗,不僅使我過上了兵士生活,完全棄掉了以前的一切浪漫性情,增強了軍紀觀念,增長軍事知識,而且有了一個很深的感想,就是“現在革命已不是空口喊喊的事了!反革命者弓上弦刀出鞘,張開了他的貪狼餓虎似的大口,對著我們。我們革命者若不警惕警醒,把自己武裝起來,把我們的槍口對著敵人而掃射,我們自己是沒命的!中國革命一天天在緊張起來,我們必須武裝起來!”毛澤東看了戴克敏這篇文章后十分高興,并加上按語推薦發表。

1926年11月,北伐軍攻克南昌以后,蔣介石就在那里設立他的總司令部,同時把他的嫡系部隊安置在福建、江西一帶,提出把國民黨中央黨部和國民政府遷到南昌,以便在他的勢力控制下,達到其篡奪勝利果實的目的。中國共產黨和國民黨左派堅決反對蔣介石這一反動陰謀。
1927年3月10日,在中國共產黨的推動下,國民黨在漢口召開了二屆三中全會。會上,毛澤東、董必武、林伯渠、吳玉章、惲代英等,聯合國民黨左派宋慶齡、何香凝和鄧演達等人,通過了提高黨權,提高民主,廢除主席制,撤銷蔣介石中央常務委員會主席、軍事委員會主席及中央組織部部長職務等重要決議;規定總司令為軍事委員會委員之一,并對總司令的職權作了一定的限制。這次會議沉重地打擊了蔣介石的反革命圖謀。緊接著,武漢100萬群眾在閱馬場舉行紀念孫中山先生逝世兩周年大會。會上,董必武提出“厲行總理聯俄、聯共、扶助農工三大政策”“恢復民主集中制,反對個人獨裁”“鏟除黨內外一切反革命者的惡勢力”“查辦暗中和帝國主義聯絡和軍閥謀妥協者”等重要提案。
4月10日,以共產黨員和國民黨左派占優勢的湖北省政府正式成立。董必武當選省政府三常委(實行常委制,不設主席,其他二人是孔庚、張國恩)之一并兼農工廳廳長,主持省政府的工作。董必武利用擔任省黨部和省政府常委的有利地位,有力地推動了全省反帝、反封建、反對國民黨新右派的革命斗爭。
蔣介石在上海發動四一二反革命政變的消息傳到武漢后,4月22日,毛澤東、董必武、惲代英、吳玉章、林祖涵等聯合國民黨左派宋慶齡、鄧演達、何香凝等40人,聯名發表討蔣通電,痛斥蔣介石的罪惡行徑,指出如不去此“民眾之蟊賊”“革命民眾將無噍類”。23日,武漢的革命群眾舉行了30萬人的討蔣大會和示威游行,憤怒地喊出了“打倒蔣介石”的口號。在武漢以及兩湖地區,波瀾壯闊的反蔣斗爭蓬勃興起。
在蔣介石、汪精衛叛變革命的前夜,毛澤東和董必武就預料到“山雨欲來風滿樓”,地主豪紳及國民黨新軍閥絕不會容許革命力量壯大,隨時有可能將革命火種撲滅。因此,無產階級政黨必須分清革命敵友,重視槍桿子,建立革命武裝。在認清革命敵友和武裝斗爭問題上,兩人不謀而合。
1925年12月,毛澤東發表了著名的《中國社會各階級的分析》一文,提出了“誰是我們的敵人?誰是我們的朋友?”這個革命的首要問題。但是,早在4個多月前,即1925年7月中旬,董必武在主持起草的國民黨湖北省第一次代表大會宣言中,就明確提出“誰是我們的友?誰是我們的敵?”這個問題,并作出了初步的分析。在長期的革命斗爭實踐中,董必武認識到單純依靠軍隊進行軍事活動的斗爭策略是行不通的,認為“革命是需要武力的,有文事必有武備”。1927年4月4日,董必武在國民黨湖北省黨部舉行的孫中山總理紀念周會上,作了題為《我們目前的兩個大斗爭》的重要演講,提出了“凡是革命非武裝不可”的理論,此理論與1927年8月7日毛澤東在黨的八七會議上提出的槍桿子里面出政權的論斷不謀而合。
1927年7月4日,中共中央在武漢召開常委擴大會議。會上,毛澤東提出了保存武力、武裝上山的主張。8月7日,毛澤東在漢口參加了中共八七會議。會上,毛澤東第一個發言,批評了陳獨秀放棄無產階級領導權的錯誤,并提出了一個著名論斷:槍桿子里面出政權。會議最后選舉中央臨時政治局成員,毛澤東被選為候補委員。
8月9日,瞿秋白主持召開中共中央臨時政治局第一次會議。會議作出《對湘省工作的決議》,指定毛澤東為中央特派員,到湖南傳達中共八七會議精神,改組湖南省委。中央還決定成立湘南特委,毛澤東任書記,領導秋收起義。12日,毛澤東從武漢去湖南領導秋收起義,后率領起義隊伍創建井岡山革命根據地,最終找到了一條農村包圍城市、武裝奪取政權的革命道路。
第一次國共合作全面破裂后,白色恐怖籠罩全國。國民黨中央、武漢警備司令部以及黃安縣政府均重金懸賞通緝董必武。董必武沒有被反動派的囂張氣焰嚇倒。他根據黨的指示,積極地把在武漢地區公開活動較多的中共黨員和國民黨左派人士疏散、轉移出去,其中派回黃安的中共黨員和進步青年學生近50人。董必武雖未直接參加南昌起義,但他與宋慶齡、鄧演達、林祖涵、吳玉章、柳亞子、毛澤東、鄧穎超等22人,聯名在8月1日的《南昌日報》上發表了《中央委員宣言》,譴責蔣介石、汪精衛背叛革命,號召革命同志,集中革命勢力,為反帝國主義,掃除新舊軍閥,解決土地問題而奮斗。11月,黃安、麻城兩縣人民根據黨的八七會議精神,在中共鄂東特委領導下,以董必武的名義出布告、發傳單,號召工農武裝起來,舉行了著名的黃麻起義,建立了鄂豫皖邊區第一個紅色政權和第一支革命軍隊(鄂東軍)。
毛澤東和董必武在武漢期間,不僅用農民運動理論武裝了大別山區的農運骨干,而且派遣農講所的學生軍支援大別山區的農民斗爭,大大推動了大別山區農民運動的高漲,為土地革命戰爭時期創建大別山革命根據地奠定了堅實的群眾基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