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毅:想看到，就能看到

張凡

成毅來北京這幾天正好趕上下大雪，有一小會兒待在戶外的時間，他聽見兩個小朋友討論要不要撿點樹葉，給路邊的雪人做個圍脖?！八麄冋f，雪人晚上會冷?！?/p>

在《蓮花樓》成為爆款作品的這一年，他的時間表密密麻麻，有數不清的工作等著去完成，但這一刻，他選擇讓自己沉浸在這樣一幅雪白的畫面里，因為他從中看見了發自真心的善意，微不足道，又驚天動地。

“你看到什么，你在做什么，你的心境就變成什么?！边@句話說的不僅是關心雪人的孩子，也是在說成毅本人。無關外界如何評判，他依舊用自己的標準在面對一切，從過去到未來，其實什么都沒有改變。

“他是你們認為的那個角色”

“如果你都不會生活了，那問題就大了?！比绻f飾演李蓮花讓成毅得到了什么，除了一時的熱度，更重要的，或許就是喧囂之外，這分更長久的認同。他原本就是個腳踏實地的人，經歷過這樣一個從英雄到眾生的角色，便更知道真正要努力去維系的是什么。很多細細碎碎的微小感觸都是能打動他的存在，這些一分一秒流淌而過的時間，被他格外認真地體會著。

雖然最近這幾年都沒空重拾釣魚這類自己原本的愛好，但他在接觸新角色時，學會了沉下心來，真正走進他們的世界里?！昂炔琛B花、養植物，或者其他需要干的事情……我都能通過角色，找到不—樣的興趣，挺有意思的?！彼粌H趁著扮演李蓮花的機會學做飯，還注意到自己的朋友里也有人開始種蘿卜，這些小小的嘗試，都在陸續成為奇妙的入口，一次又一次地助他擁有截然不同的生命體驗?！把輪T的快樂，就是在不同的角色里，體會不同的人生。”

他還學會了冷靜地看待他人的眼光?！跋裎已萃炅死钌徎?，就更加會讓自己覺得，不必活在別人的期待里。”平心而論，他也知道在取得一定的成績后，外界對他的關注已經不可同日而語，但他從沒想過讓熱度成為此后的負累，畢竟每個人本就要面對不同的壓力?！皩ξ襾碚f，有壓力才會有動力，我也喜歡這種壓力，它會促使你要求自己更好—點、更進一步就看你自己怎么想。”

成毅相信，只要他不把自己架到某個虛無的位置上，他就還是那個要本本分分地去完成每一個角色的演員，他也應該就是這樣的演員?！拔覜]有什么‘位置。通過自己的角色被觀眾看到了，這是我最大的開心，因為這是我的職業?！?/p>

包括放下不必要的期待，盡力做好自己負責的部分，然后坦然接受撲面而來的結果，也是成毅在這一兩年的時間里，感受到的成長體悟。“好多計劃變了又變，計劃趕不上變化，就這樣吧，我也學會了放下?！碧貏e是作為演員，職業里有太多東西不由自己一個人說了算，大到接哪部戲，小到飛機晚點耽誤行程，他已經習慣了每時每刻都可能出現的變化，在這種不確定里，他唯一能確定的，就是接受眼前的所有?！氨热缥医裉扉L胖了幾斤，那怎么辦？哪怕我計劃好第二天要健身，但時間錯過了也沒辦法，那我晚飯就少吃—點。每一天都會變，你就要想辦法去解決。”

從《蓮花樓》7月開播到年底，觀眾越來越多，有很多采訪想要更深入地讓他去談談自己的角色，他拒絕了。因為在自己這般平實地去吸納角色中的閃光一面之外，他更想看到的，是角色走向觀眾后，每個人都有自己不同的視角去認識他，解讀他。

“很多人都會問我，但我不知道說什么了，也盡量不去提他。如果大家喜歡我演的這個角色，我希望大家把他留在自己心里，他是你們認為的那個角色，就行了。演員的作品，都要觀眾去檢驗，大家都是我的老師。你們看到了李蓮花的另外一面，讓我知道，這個角色是這樣的，同時還可以是那樣的……這些說不定，我都可以用在以后的戲里面?！?/p>

從烈日炎炎的盛夏到白雪皚皚的寒冬，一個角色來過又離開?？赡茉诔梢愕穆殬I生涯里，以后談論他的次數會越來越少，但他知道，總有一些漣漪留在了心底很深的地方_他學習他，告別他．也會想念他。

“這是我自己的生活”

不讓自己活在由聲名所包圍的“泡泡”里，意味著成毅在直面真實生活時，難免要讓渡一些私人空間。身為公眾人物，如何面對無處不在的鏡頭已經是不小的困擾，但成毅還在心頭守著堅持，比起就此躲起來只以完美形象“營業”，他更愿意繼續擁有作為普通人的自由自在，只有活在真實的陽光底下，他才能感受自己與世界的聯結，才能在接下來的每一個故事里，創造好每一個活生生的角色。

“碰到人打招呼，要說‘您好，你對他有善意，然后說‘不好意思，不太方便拍，謝謝您的理解，那人家也會尊重你。這些其實都還好，就看怎么去適應、去解決。”

前些日子，成毅在家休息了一段時間，除了調整自己的身體狀態，他還像每個普通兒女一樣，陪爸爸媽媽和爺爺奶奶度過了一段格外放松的平淡日子。在這些生活片段里，他就像回到了小時候，可以跟家人撒嬌，點自己愛吃的菜，也要陪長輩們去醫院看病、做檢查。從娛樂產業的宏觀角度，也許很難想象“流量”當前，他能這樣坦然地放下許多可能性，但回歸生活的本質，他懂得這才是奮斗的意義，他不愿意舍本逐末，所以毫不費力地，就能引領自己直奔想要的答案。

“爸爸媽媽、爺爺奶奶生病，我作為孩子，有義務和責任帶他們去看病，這就是一個正常人要做的事隋，你自己要知道做什么是最重要的。工作中我是一個演員，要把自己的角色演好，至于生活當中別人怎么看我……這是我自己的生活呀！”

回想起這大半年來的收獲，成毅特別開心至親能跟自己分享事業上升期的這分喜悅，尤其是從小帶大他的爺爺奶奶，一直盼著能看到他的作品，這下不僅可以從頭追到尾，還能聽到周圍的親戚朋友談論他的成績。眼見他們如此喜悅，成毅也多了一分快樂，這比很多具體的數據還要更直接，也更滿足。

“尤其我奶奶，總說你去北京這么多年了_我就沒看過你演的戲，你都在干什么呀？現在終于看到了。我奶奶可逗了_老說《蓮花路》，我說你都看完了怎么還不記得是《蓮花樓》還是《蓮花路》呀！”

特別是最近的六七年，成毅都特別在意給家人留出足夠多的在一起的時間，這既是他身為孩子的孝心，也是他讓自己“回血，的最佳方法?！盃敔斈棠虄蓚€人現在都像小孩兒，跟他們玩兒可太有意思了。他們做湖南菜，味道比較重，只要能回去吃一頓，我就覺得很幸福。”

回想起還不太瞳事的年少時期，成毅也有試圖通過叛逆去證明自己已經足夠獨立的歲月，但現在的他，更明白了陪伴的意義，有時候即便長輩們的生活方式和自己不同，他也愿意花上一些精力去填補這道鴻溝。他知道，理解不是憑空而來的，只有一開始就不懈地做出這番努力，才能保證彼此不會被時間沖散?！拔野衷瓉聿粫瓤Х然蛘咴趺礃?，我就帶他去喝，帶他去健身，帶他去感受這個世界?，F在他都會了比我還會！人都是會變化的，你要不斷地陪伴他，跟他多說一說，他自然就會明白了。”

最近的成毅又要進組開拍新戲，除了每隔一兩天要跟爺爺奶奶視頻連線，還可能求助媽媽幫忙整理房間之外，他也做好了因地制宜去健身的心理準備。“最近這幾年，可能工作密度比較大，那只能看現場的條件，比如早上起來直接爬幾十層的樓梯，或者在片場運動一下。”不管在什么樣的環境里，是享受生活還是沉迷工作，擺在他心里第一位的，始終是自己的感受，而不是會不會被拍到這種外人對他當前狀態的想象?！耙矝]有關系，大家開心就好?！?/p>

生活是個持續的狀態，他始終不曾離開。

“出工就是打仗”

在很多人盯著的“風口浪尖”上還能云淡風輕，有一重原因，是比起在眾多看起來各有亮點的可能性面前如何艱難選擇，成毅更在乎的，是自己做出決斷之后，究竟要怎樣精耕細作。很多人都知道演員是個被動的職業，這一行里的很多人，努力站到頂端就是為了擁有更大的自主權，但在成毅看來，思前想后判斷得失之外，還有個不能忽視的影響因素就是如何付出，自己能抓住的機會，才算得上真正的機會。

“一旦選擇了，我就會奮不顧身，一定要盡自己的能力把它做到最好。我不會后悔說，唉，我們當初就應該選擇另外那個。沒有關系的，睡一覺，再來，說不定后面有更好的給你?！?/p>

其實也不是沒經歷過苦日子。他還記得自己剛當演員時，跑了好幾百個劇組去面試，有時候甚至一個機會也得不到：“也會想為什么都沒有選我，我也會傷心難過，哭了兩三天的時候也有，都下不了床，但你怎么辦呢，大家不都是這樣？”

一路這樣被挑選著走過來，他反而從等待中找到了化解之道，那就是既然機會來之不易，就得更加珍視。“現在有了一點點選擇，我會覺得，也都還好，因為還是要看你自己怎么消化，選哪個好，也—樣難。更重要的，是你選擇了這個之后，在過程中怎么把它去做好。比如拍一部戲要花四個月的時間，這四個月是更難的，這才是觀眾要看到的結果。”

拍過不少戲之后，成毅明白，從來不會從天而降一個滿分劇本，決定一部作品成敗的關鍵，更在于整個劇組的心態?！耙粋€好的劇本，如果大家沒有用心去拍，可能結果就沒有那么好。如果是一個不好的劇本，大家氛圍很好、很團結，那或許會有不一樣的收獲，這個過程我是非常享受的。”

每次剛進組那幾天，對成毅來說都像是剛入學的第—場大考?！案鷮а菀涣奶欤蛘吲牡谝粓鰬?，就知道你功課做得怎么樣，這個是不能騙人的?！彼傉f自己喜歡拍戲，其實“喜歡”不是一個直接獲得的結果，而是像尋寶一樣要經歷漫長的探索。從拿到角色開始，他就要讓自己不斷賦予他更豐富的生命，只有自己先喜歡他，觀眾才可能接受他?！斑@是演員的必修課呀！哪怕劇本不好—點，沒關系，我自己多問導演—點，就可以進步—點、豐富—點?！?/p>

在過去很多拍攝現場的花絮里，觀眾都能看到成毅的狀態比平時要活潑開朗，這并不是因為他在不同地方的性格有什么變化，而是在以嚴肅的態度對待創作之外，他希望能和劇組的同事一起，營造一個輕松的拍攝氛圍。這兩點并不矛盾，甚至可以說是在互相成就，畢竟“你喜歡做，和為了做而做，是兩個概念”。

每次進入劇組，只要化好妝，換好戲服，成毅就知道，一個至關重要的時刻又要開始了。“今天出工了就是兩個字，打仗?！彼辉试S自己狀態不好拖累其他演員，也不允許自己讓攝影、燈光、武行等不同職位的老師浪費時間，說狠一點，他甚至不允許自己把這些標準稱為“敬業”，因為“我進這個行業就看到很多優秀的老師，他們是我的榜樣，我一直在學著他們，我覺得自己差得太多了?！?/p>

哪怕已經足夠努力地沉浸在表演里，這些年也拿出了足夠耀眼的成績單，時至今日，成毅依然擔心自己做得不夠好，他總是希望盡自己所能，讓每一個在場的人都能高效地完成工作?！安荒苷剂艘粋€小時讓大家等你，那樣我會覺得自己特別丟人?！?/p>

一轉眼，時間又要從2023跳到2024，成毅所處的境遇已經和幾年前大不相同，但他仍然堅守著一個信條，那便是“你自己想要看到什么，就看到什么”。如同選擇劇本時，他更在意如何進行二次創作，對著這個名叫“人生”的厚重劇本，他也同樣關注在拆開“盲盒”之后，要怎樣順應心意，走出一個讓自己滿意的結局。

“無論別人怎么樣，我更多的，是看到善意。其實一切都是自己的問題。我希望自己每天都能發現美好，這樣每天都會很開心。想簡單—點，這是我們從小的天性。”

他能看到路邊的小朋友關心雪人，是因為他的心里，也—直住著這樣一個潔白無瑕的雪人，和一個關心雪人冷不冷的小男孩兒。不管多少年過去，一切都不曾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