園子里的春天

兩周前回到園子的時候，李樹上掛的滿是星星點點嫩綠的花蕾。這一周回來，李樹上已滿是翠綠的嫩葉，李花已開完，見不到一丁點花的蹤跡了。桃花也開得只剩下一些花蕊和零星的花瓣，地上落滿了厚厚的一層粉紅。所有落葉樹上都發出了新的葉芽，常綠的喬木像樟樹、桂花樹則像川劇變臉一樣，換上了一層厚厚的新綠，一些冒出的新枝條有一尺多長。

我的心里經常思念著春天，但身體總是不由自主地迷失在俗世的泥沼之中。好在春天的腳步從來沒有因為我匆忙的行程而停頓過，它從容地飛過我的園子，將身影投射在怒放的鮮花與綠葉之上，可著勁兒地牽引我回家。

我有一個新發現，好幾棵楊梅樹枝條上開滿了細小的楊梅花。那些從葉腋里冒出來的穗狀的玫紅，著實令我有些驚喜。

園子里一共六棵楊梅樹，都十幾年樹齡的，樹干高達三四米，枝葉茂密。但每年到楊梅成熟的時候，才能在樹上找到星星點點幾顆或十幾顆通紅的果子，雖然味道可口，但數量之少令人失望。正因為結果少的緣故，我從沒看到楊梅樹的枝頭綻開過楊梅花。今年，這密密的楊梅花莫非是想告訴我，一個通紅的楊梅壓彎枝頭的年份要到了？

園子里的黃桃今年是栽下去的第三個年頭了，樹干已超過我高舉的手指尖，樹冠的直徑也超過兩米了，從這滿樹綻放的桃花看，今年應該要開始結果了。還有棗樹，又長高了，去年結了三顆棗子，我嘗了一顆，給媽媽嘗了一顆，味道挺不錯，今年應該也會是果實滿枝的時候了吧？

每到春天，只要走進這園子，小心地尋找，總會有一些新的發現讓我驚喜，一年的憧憬和期待也就開始枝枝蔓蔓地在心里延展開來。

前年的一場大雪壓斷了不少桂樹的枝條，有些碗口粗的枝干都未能幸免，陡然空出來的那一片天空卻沒法很快填充，就像缺了一個口子的瓷碗，殘缺得有些刺目。

去年開始，慢慢地樹上發出一些新的枝條和綠葉，開始對那些殘缺的空間進行修復。今年，在去年新發枝葉的基礎上，又長出了更多密密麻麻的新枝條，新生的綠葉不聲不響地就要將原來的空間填滿，將舊有的傷痕給遮蓋掉了。

自然界生生不息，其修復傷痕的速度還是比較快的，不像人身上的某些傷痛，尤其是來自人們心底那些深藏的隱痛。你看這些桂花樹，才不到兩年時間，那些醒目的傷痕和殘缺的空間已接近完好，恍如什么傷害都不曾發生。

一盆茂盛的三角梅，去年開得真好，火紅的花朵從夏天肆意張揚到冬天，才慢慢收斂起來。去年冬天，三角梅放在室外忘記搬回屋子里了，一次冰凍將樹葉全凍死了。

雖然心里已經認定這盆三角梅就此與我拜拜了，但我還有些不甘心，就將其搬回大棚里，讓它度過接下來的冬天。等等看，它還有沒有生還的機會。今天仔細一看，每一根枝條上都發出了綠色的苞芽，看來今年三角梅的張揚還不會中斷，帶給我的欣喜還將繼續。

可西邊圍墻下那棵大烏桕樹就令人不敢樂觀了。這棵樹的樹齡有近二十年的時間了，有近四層樓房那么高，每到炎熱夏季，濃密成蔭的樹冠擋住了來自西邊酷熱的陽光，家里人都喜歡將車子停在它的樹蔭下面。到了秋天，樹葉漸紅，滿樹的紫紅將院子西邊的天空都映得一片燦爛和喜氣。冬天，烏桕樹上密密麻麻的果實會逐漸從果殼中掙脫出來，白色的顆粒吸引著遠近成群的鳥兒來啄食，嘰嘰喳喳的鳥鳴聲讓院子里平添了許多生氣。

去年的干旱持續時間較長，從夏到秋一直持續到冬天，當烏桕樹開始變紅、落葉的時候，我有些隱憂地發現，這棵烏桕樹好像比公園里其他同類樹種落葉時間早了一些。該不會是枯死了吧？

冬天，當所有的落葉喬木都將外衣脫盡的時候，我是沒辦法知道這棵烏桕樹究竟是生是死的準確信息的。就好像一把曬干了的種子，只有等它來年發芽了才知道生命還在延續。現在春天來了，所有的樹木都長出了綠葉，而這棵烏桕樹的枝丫上依然靜悄悄的，看不到復蘇的跡象，只在靠近樹蔸兩米高的位置有幾根枝條上長出了些紅色的芽苞。如此看來，這棵樹上半部可能已經枯死，而下面的幾根枝條還有一線生機，烏桕樹或許還有活下去的希望。

該怎么辦？是將它鋸掉，移栽一棵已成型的桂花樹或者楊梅樹過來？還是等候它的重生，看著它慢慢地重新生長，恢復原來那一片令人懷想的綠意？出于對一個成熟生命的尊重和舊有的感情，我傾向于后者。

看來又得是一段漫長的等待。

唉，好像這一輩子一直都在等待，等待……

大前年春天，有一次外出途中，我發現人行道邊有一棵枇杷樹幼苗，顯然是路人隨意丟棄的種子長出了新苗，想起家里還有一塊空地，便將幼苗拔了起來，移栽到了園子里。

枇杷苗慢慢長大，三年時間已經有兩米高的樣子，樹冠已呈傘狀。去年冬天，我欣喜地發現，小枇杷樹終于開出了一簇簇小黃花，密密麻麻的，算不上漂亮。春分過后，開過花的小枝條上，結了十多顆成型的小枇杷。雖然只有孤零零的一小爪，但足以證明它已經是一棵走向成年的枇杷樹了，開花結果即將成為它的常態。果實味道怎么樣？我期待著五月枇杷黃透的時節。

（湖南? ?劉義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