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白石的“草蟲畫”

劉琪瑞

草蟲畫，顧名思義，是以花間草叢中的昆蟲入畫，這類題材屬于花鳥畫的范疇。國畫大師齊白石年輕時，即鐘愛以工筆為主畫花草間的小生靈。他的家里一直養有不同種類的草蟲，如紡織娘、蚱蜢、蝗蟲，他時常觀察臨摹，寫生練習。天上飛的、地上爬的、水中游的，他幾乎無所不畫。他曾放言：“為萬蟲寫照，代百鳥傳神，只有天上之龍，無從見得，吾不能畫也！”他的草蟲畫筆法細膩，自然傳神，雅俗共賞，妙趣橫生。

這些草蟲畫里，反映出齊白石的童真童趣。他早期畫有一幅《紡織娘》，題曰：“己未十月于借山館后得此蟲，世人呼為紡績娘，或呼為紡紗婆。對蟲寫照。”紡織娘，《詩經》里稱“莎雞”，云：“五月斯螽動股，六月莎雞振羽。”因其叫聲為“軋吱吱”，類似織布機織布時發出的聲音，故名。鄉下孩子常在秋天的灌木叢中捉了它，養在竹編的小籠子里把玩。后來，齊白石又畫了一幅《吉祥聲》，題款：“吉祥聲，此蟲呼為紡織娘，亦名紡紗婆。紡紗吉祥聲，非古典也，瀕生（齊白石之字）己未秋客京華。”古詩云：“晝出耘田夜績麻，村莊兒女各當家。”紡紗績麻，為舊時婦女最為基本的活計，有紗可紡、有麻可織，才能裁布成衣、遮體御寒，是為“吉祥之聲”也。

詩言志、畫抒懷，齊白石畫草蟲還以孩童的心理，流露出對這些小生命的關懷。他早年的畫稿里有一幅《蜻蜓圖》，畫上題款云：“七月初一，遲遲捉得此蜻蜓，童呼為黑老婆。予寫其生放之。”齊白石四子齊良遲捉了一只蜻蜓，齊白石寫完生后，和兒子一起把這只蜻蜓放飛了。遲暮之年，他在《燈蛾》畫上題曰：“剔開紅焰救飛蛾，昔人句也。”語出中唐詩人張祜《贈內人》之句：“斜拔玉釵燈影畔，剔開紅焰救飛蛾。”意為挑開燈焰，救出撲火的飛蛾，這是好生之德。

齊白石還借助畫草蟲這類小物，表達“居安思危，思則有備，有備無患”的寓意。如畫螳螂，他寫有《螳螂》詩：“秋風來了，葉落草枯。后邊有雀，當路有車。”詩里化用“螳螂捕蟬，黃雀在后”和“螳臂當車”兩則成語，為警醒之意。他所畫螳螂，也有張牙舞爪之狀，卻未見殺伐之意，足以說明畫家對弱小生命的憐惜。

晚年齊白石還畫了一幅《螳螂圖》，畫面為松菇旁一只淡棕色的螳螂伸足欲行，題款云：“此冊十開即如平泉莊之木石，是吾子孫，不得與人。”此句語出唐代良相李德裕《平泉山居誡子孫記》：“鬻平泉者，非吾子孫也。以平泉一樹一石與人者，非佳子弟也。”齊白石引用這一典故，既說明他對此作的珍愛，又有對后代的訓誡之意。

齊白石畫草蟲，還有哲思妙理蘊藏其中。他在一幅《畫莊周夢蝶圖》上題詩：“換骨金丹未必無，且看蚨蝶影蘧蘧。世人欲想化仙去，熟讀莊周所著書。”此詩用了“莊周夢蝶”之典，以此比喻人生變幻無常。另外，齊白石的《題雙蝶畫幅》《畫扇報樊山先生題跋蟲冊》中，也表達了時光飛逝、往昔如夢的感嘆。

在《工筆草蟲題記》中，齊白石表達了鐘情于畫草蟲的初衷，描述了四季草蟲所蘊含的意趣，詩曰：“從師少小學雕蟲，棄鑿揮毫習畫蟲。莫道野蟲皆俗陋，蟲入藤溪是雅君。春蟲繞卉添春意，夏日蟲鳴覺夏濃。唧唧秋蟲知多少，冬蟲藏在本草中。”

（源自《團結報》，畫中花·未來香薦稿）

責編：王曉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