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遺憾,是我的爸爸。
我的爸爸,是個愛喝酒的人。
我的爸爸,因為酒精性肝硬化已經離開我們10多年了。我的兒子當時只有半歲,從此以后就只能從他外婆家貢桌上擺放著的外公遺照上去看外公的樣子。
每逢佳節,我的媽媽都會在貢桌上擺上水果、糕點等豐盛的吃食,最不能少的依然還是那杯已斟得滿滿的白酒,除了酒香,還有滿滿的回憶。在燒香祭拜爸爸時,透過那杯中白酒,我總會想起李白的名句:“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我總會在心里問:那么愛喝酒的爸爸,走得那么突然,才60歲出頭,在那頭,他是否還會有一群愛喝酒的朋友?
生與死隔開的,是你想見的那個人,終不再見。
傷感、遺憾等等情緒,就這樣在心間流淌著。淚眼婆娑中,我最想見到的那個人啊,我的爸爸,那理著平頭、兩鬢已有些斑白、臉上總是樂呵呵地笑著的模樣,卻是越來越模糊不清了,而塵封已久的往事卻一一涌上了心頭……
考上高中時,我爸爸主動提出要送我去,然后帶著我在楚雄市的大商場里購買禮物。他說:“你是一個讀高中的大姑娘了,要把握好時間,好好學習,天天向上,爭取三年后考上一所好的大學。我要送你一塊表,你自己挑選吧,作為你考上州府高中的禮物。”那款圓形的,表盤上有“馬到成功”,棕色皮質表帶的女式手表就成了我人生中第一件最貴重的禮物。花了爸爸當時一個月的工資,可是他卻毫不猶豫買下了它。他說:“你屬馬,又剛進高中,我祝你馬到成功!”那塊手表一直陪我走過了高中,走進了大學。
或許正是這一帆風順的成長,讓我懂事得晚,成熟得晚,哪怕后來工作了,結婚了,生子了,我依然是我爸爸嘴里的“小春燕”,依然是要依靠他、仰仗他的孩子。是爸爸的愛,爸爸的包容,蒙蔽了我的雙眼,我以為,我會一直這樣陪在爸爸身邊。所以連他的將要離去,我也意識不到!他就那樣毫無征兆地離開了我們,成為我這一生終難釋懷的遺憾……
我很是遺憾。我第一個月的工資雖然不是太多,但我僅買了一瓶酒給爸爸,雖然他嘴上嫌棄地說:“這么大了,還連個酒都不會買呀,這酒包裝好看,但度數不高,肯定比不上我土罐里自釀的高粱酒。”嘴上說著,他手里卻拿著那瓶酒翻來覆去地看,就似怕漏掉標簽上的一個符號一樣。但那瓶酒他卻一直沒舍得喝,每每有親戚和朋友來家里,都會拿出來炫耀一下:這可是我家姑娘用她第一個月領到的工資買來孝敬我的喲……
我很是遺憾。我在縣城買了小區樓房,樓層太高,爸爸來的次數太少,曾嫌棄地說:“你這個小區樓房呀,天也見不到,地也見不到,樓層還這么高,得上多少臺階才能到你家門口呀,哪里會有我村子里的房子好住喲,天也是自己的,地也是自己的。”嘴上說著,腳上卻沒有停息,一進門,就東看看西瞧瞧,這間房走走,那間房轉轉,其實就是想看一下,比他上次來時,我的家里,是不是又添置了些什么。看著還是有些空的房子,他總說些安慰的話:“這沙發雖然有些矮了,但坐著還是軟的嘛;這電視雖然有些小了,但電視里的人還是能看清楚的嘛;你的家,現在雖然東西少點、空點,但是整潔嘛。日子么要慢慢過,你剛成家買房,當然是要精打細算了,要學會過好自己的小日子。”他一回到村里,便會向左鄰右舍自豪地介紹,我家姑娘厲害著呢,才工作幾年,就已在縣城里買了房,住上高樓了……
我很是遺憾。我雖然在縣城工作,但是爸爸因為酒精性肝硬化住縣醫院時,因為工作上的原因,在旁陪護的多是媽媽和弟弟,我只有在下班時才能去醫院陪伴一下。還記得他叫著我的小名對我說:“小春燕呀,等我不在以后,你弟我就交給你照管了。你可是有工作的人,一定要好好幫扶你弟呀。”我嘴上雖然說著:“是了,是了,您放心,我會照管我弟的。”可我的心里卻一點都不當真,還心里暗暗想:您不就是生了一場病嗎,住幾天醫院就好了,怎么還整得像交代后事一樣呢!毫無經驗地我,還等著您出院以后,又跟您好好理論一下照管我弟的事呢!誰承想,您真的就那樣離開了。我的一個轉身,就再也聽不到您叫我的小名了,我淚流滿面……
從此,那個我叫他爸爸的人,再也不見。
我們總說:來日方長,后會有期。但有時,一個轉身,便是永別。生命無常,誰都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哪個先來。
每逢佳節倍思親。生與死隔開的,是我們一家終究不能體驗到三世同堂之樂了!
這就是我的遺憾:子欲養而親不待!
責任編輯:余繼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