敢勇做自己：時尚空姐回村養豬

●文/靜遠

以前，楊顏西在大城市有份體面的工作，楊大偉很驕傲；現在，楊顏西腳踏實地在村里專心做事，楊大偉也很驕傲。

95 后楊顏西是一個時尚漂亮的空姐，平時背著旅行包滿世界“打卡”。但有一天，她突然鄭重地告訴父母，自己要辭職回老家養豬了……

家庭的驕傲，東北林區走出俏空姐

2020 年4 月的一天，楊顏西迫不及待地撥通了家里的電話：“爸，我想辭職，回老家找個工作。”“你這傻孩子，說什么呢？大城市多好，老家的年輕人都往外走。回家，你能干什么？”爸爸楊大偉懟了回去。聽出爸爸情緒激動，楊顏西把一肚子委屈都咽了下去……

1996 年，楊顧西出生在黑龍江省伊春市。爸爸楊大偉和媽媽龔彩云都是林區職工，他們對女兒疼愛有加，也期待頗高。楊大偉每天下班后推掉一切應酬，耐心陪伴女兒寫作業，周末帶著她學畫畫、跳舞，只為有朝一日，讓女兒走出林區，扎根大城市。

漸漸長大后，楊顏西從2000 多人里脫穎而出，被黑龍江職業學院空中乘務專業錄取。楊大偉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動，少見地發了條朋友圈：“我驕傲！我自豪！”

2018 年，楊顏西入職吉祥航空，正式開啟空姐生涯。鄉親四鄰羨慕楊家閨女有出息，楊大偉喜不自禁：“那都是閨女有本事，我們也沒幫上什么忙！”他一邊說著，一邊拿起女兒發來的照片看了又看。

趁著放年假，楊大偉夫婦自駕到上海看望女兒。一見到楊顏西，楊大偉就開心地說：“我年輕時就想到大城市闖一闖，但迫于你爺爺的壓力，畢業后還是回到老家當了一名林區工人。這一干就是一輩子，到老也沒走出那片黑土地。現在咱閨女出息了，我就等著退休后跟著你到城市生活了！”

楊顏西第一次飛歐洲航線時，一下飛機，同事們紛紛涌向琳瑯滿目的奢侈品店。想起父親曾拍著胸脯說“有爸爸在，錢的事情你放心”，她撥通了家里的電話。

電話那頭，媽媽遲疑片刻便掛了。沒過幾分鐘，楊顏西就收到了媽媽匯來的1 萬元錢。很久之后楊顏西才得知，媽媽掛斷電話就去借錢了。

往后的時光也是如此，只要楊顏西一個電話，錢不一會兒便能到賬。看著越來越光鮮亮麗的自己，盡管辛苦，但楊顏西仍覺得這就是自己想要的生活。

2020 年初，新冠病毒肆虐，航空業受沖擊，楊顏西的工資一降再降，交房租都困難。見女兒焦慮，楊大偉極力安撫：“錢不是問題，爸爸轉給你，等疫情過去就好了。”

楊顏西飛的是4 點航班，從浦東到青島再到長白山，然后返回。這天，因為飛機延誤，楊顏西從早上6 點上飛機，直到次日凌晨4 點才下飛機。到家那一刻，她已經累到快虛脫。

屋外霓虹閃爍，屋內凄冷寂寞，楊顏西第一次對工作有了倦意。天亮后，她打電話給爸爸，提出想辭職，楊大偉苦口婆心地勸說：“你馬上可以升乘務長了，以后即便結婚生子，還可以轉地勤，況且還有家庭福利機票，這么優越穩定的工作，上哪里找？”

為了排解楊顏西心中的壓力，楊大偉提議帶女兒去三亞旅游，說自己要享受一次空乘家屬的福利。趁著一起旅行的機會，楊大偉感嘆：“你瞧瞧，當空乘福利多好呀，爸爸沾了女兒的光，才能出來走走呢！”

楊顏西理解爸爸的感受。這么多年，爸爸一直教育她力爭上游，生怕她過得不好，期待她在大城市站穩腳跟，自己哪能說放棄就放棄呢？于是，楊顏西把辭職的想法放到了一邊。

焦慮萬分，返鄉養豬前路渺茫

2021 年的一天中午，楊顏西照常與媽媽視頻通話，無意中看到她胸前裹著紗布。原來媽媽因為脂肪瘤做了好幾次手術。媽媽在安慰楊顏西時不慎說漏了嘴：“這是個小手術，你爸心臟放支架都沒事兒呢。”

楊顏西聽得更加緊張，一再追問下，才知道這些年為了供她在上海過“體面生活”，父母一直節衣縮食，平日里連菜都舍不得買，再加上多次出入醫院，家里已經欠下不少外債。

看著自己一排排的名牌包和化妝品，楊顏西懊惱不已，她下定決心要改變。

楊顏西準備考公務員，可是辛苦復習大半年，成績離錄取線差了好大一截。又到了交房租的時間，她不想再問家里要錢，賣掉一個包才交上房租。考公無望，上海生活成本又高，再加上父母也需要人照顧，經過反復考慮，楊顏西下定決心辭職。

2022 年10 月25 日，楊顏西給爸爸打電話：“爸，我這次真的要回來陪你們了，我辭職了！”楊大偉得知她不是開玩笑，焦慮萬分：“你回來能干嗎？你想去哪兒就去哪兒，別回家！”隨即，他從微信里拉黑了女兒。爸爸真的生氣了，楊顏西只好去姑姑家待了兩個月，又去面試了一所學校，才敢回家。

剛進家門，楊顏西就發現爸爸一臉陰沉，十分憔悴。而楊大偉看到大半年未見的女兒，掉頭便走。

回家后的第一頓飯，吃得異常安靜，直到媽媽開口打破僵局：“你打算年后怎么安排呀？”楊顏西說：“我準備去浙江橫店影視學院當空乘老師！”一直冷臉的楊大偉連忙追問：“你說的是真的嗎？”當老師也是一份體面工作，楊大偉的臉色舒緩許多，重新把女兒的微信加了回來。

在家族年夜飯上，親戚們都很關心楊顏西。楊大偉連忙打開女兒面試時的視頻，親戚們紛紛夸贊：“當老師好啊，西西真優秀！”

飯桌上，楊顏西的三舅閑聊時提到，老家閑置了一個養豬場，誰想接手可以直接拿去。楊顏西一聽兩眼放光：“我想接！”一旁的楊大偉狠狠地瞪了楊顏西一眼。

2023 年初，眼看村里的年輕人過年后都拉著行李箱外出工作了，楊大偉催問楊顏西：“你啥時候去學校報到？”楊顏西遲疑了一會兒說：“爸，我改變主意了，我要待在家鄉創業，養豬！”

楊大偉氣得把楊顏西的行李重重摔到地上。楊顏西態度堅決：“前幾年豬肉價格一直低迷，這兩年肯定能迎來轉機，養豬是有前景的。”得知當老師的工作已被楊顏西拒絕，無法挽回，楊大偉直言要和女兒斷絕父女關系。

說干就干，楊顏西把奢侈品都賣了，又找媽媽和親友借了10 萬元錢，開始建“一個人的養殖場”。正月十六，親戚帶著牌匾和鞭炮去捧場，楊大偉也被龔彩云拽了過去。在亂糟糟的院子里，一群人頂著寒風露天吃了一頓外賣，養殖場算是開張了。

養豬果然很累。天剛蒙蒙亮，楊顏西就要起床，燒炕，喂食，鏟豬糞……整天忙得腳不沾地，還特別臭。楊顏西在養豬場待一天，回家換下的衣服被母親扔在門外，整個樓道都熏臭了。

一次，在楊顏西給豬準備豬食的間隙，豬用鼻子把門頂開跑了，楊顏西連忙去追豬，正巧碰到楊大偉在村里遛狗。他也顧不上心臟做過手術，趕緊去幫忙。好不容易將豬趕回豬圈，楊大偉坐在一旁直喘氣，半天才緩過勁兒來。

楊顏西又買了一批小雞苗，可惜沒有經驗，小雞沒有養活。她不服輸，又購進了一批兔子，忙活了幾個月，依舊慘敗。

楊大偉忍不住數落女兒：“我就說你不是干這活的料！好好的大城市不待，偏偏要回家養豬，你以后靠什么養活自己啊？”看著爸爸每天眉頭緊鎖，楊顏西安慰道：“爸，您的心臟好久沒有復查了，我們去醫院看看吧！”楊大偉更加生氣：“我的病不要你管，不治也罷！”

聽著爸爸的氣話，楊顏西的淚水不禁在眼眶里打轉。為了排解心中的壓力，也讓自己重新振作，楊顏西決定將自己回家鄉養牲畜的經歷拍成視頻，一一記錄下來。

父愛釋懷，允許女兒做自己

楊顏西沒想到，到了2023 年夏天，她拍的好幾條視頻居然上了熱搜，賬號漲粉幾十萬。楊顏西把這一喜訊告訴爸爸，楊大偉不屑地說：“上熱搜又怎樣？漲粉又怎樣？能當飯吃嗎？”楊顏西被懟得無言以對，只好回到豬圈繼續燒炕，堆肥。

2023 年7 月底，楊顏西收到一條私信，點開一看，高興地大喊：“爸，您看，我接到央視《開門大吉》節目組的邀請了！”

楊大偉瞪大眼珠吼道：“你是養豬養到走火入魔了吧？這你也信？都是騙子！”楊顏西把信息看了又看，堅定地說：“要受騙也是我自己受騙，到時候您和媽媽只用參加場外連線就可以了。”

父母將信將疑中，楊顏西真的站到了央視舞臺上。楊大偉看到電視節目不禁驚嘆，拉著龔彩云說：“西西上央視了！養豬真的能上央視呀！”

回到家，楊顏西滿臉得意：“爸，您女兒的臺風還挺穩吧！”楊大偉依舊沒有好臉色：“別以為你上了央視，我就會支持你養豬了！’

楊顏西連忙安慰：“爸，您別生氣了，身體最要緊。我知道您喜歡南方的氣候，等我掙錢了，給您和媽媽在南方買房養老。”楊大偉連忙擺手：“你可別給我畫餅了，我的心臟受不了！”

豬長大后，楊顏西每天4 點起床，將豬拉到屠宰場，然后再把豬肉拖到集市上售賣。東北的秋天十分寒冷，有時楊顏西在零度以下的環境里一站就是一整天，手上滿是凍瘡。最艱難的是，一天站下來，豬肉還沒賣完。每每此時，楊顏西就有點理解爸爸當年為什么反對她養豬了。

一天清晨，楊顏西在豬肉攤旁搓手跺腳，楊大偉突然來了，遞給女兒一雙新買的手套，低聲說道：“等這幾頭豬賣完，你還是去找份工作吧！”楊顏西遲疑了一會兒，說：“我又定了一批羊。”

楊大偉氣得二話不說掉頭就走。楊顏西回家后，發現爸爸竟背著行李“離家出走”，到奶奶家住了。楊顏西心里有苦難說，但自己投了錢，只有繼續補充豬仔和羊羔，才有盈利的轉機。

好在，龔彩云一直在中間緩和父女倆的關系：“你姑娘惦記著你，專門給你留了個豬頭。孩子不容易，我們去看看她吧。”楊大偉也放心不下，順勢打包了豆角燜排骨，去養豬場看女兒。

當時，楊顏西正在啃干面包。吃完飯，她又要去扛苞米，打苞米面。看到嬌生慣養的女兒熟練地做著這些活計，楊大偉心疼地流淚了，女兒不是一時沖動，她真的想做一番事業啊！

有時看天黑了，楊顏西還沒有回家，楊大偉就會牽著大狗去養豬場。大晚上，看著女兒一個人還在偌大的養豬場里忙碌，楊大偉眼圈紅了：“我出來遛狗，恰巧走到這里。這么晚了，你一個姑娘家獨自待在廠房里，要注意安全！”

之后，楊大偉空閑時總會去養豬場瞅瞅，幫女兒干點小活。楊顏西聽聞鄉親們的農產品滯銷，二話不說，連忙幫著直播賣貨。接連幾場直播下來，家鄉滯銷的榛子、木耳、蜂蜜都銷量喜人。

如今，楊顏西一如既往地奔波忙碌，一邊經營著養殖場，一邊幫村民宣傳林區特色。到2024 年2月，楊顏西不僅還清了10 萬元欠款，還被評為“助農達人”。近日，楊大偉和朋友聚會時，朋友們說起楊顏西，夸她做事認真能吃苦。楊大偉說：“畢竟是我家孩子。”臉上滿是自豪。以前，楊顏西在大城市有份體面的工作，楊大偉很驕傲；現在，楊顏西腳踏實地在村里專心做事，楊大偉也很驕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