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那座“開而不封”的城

孔安妮

2024年5月2日23時22分，開封市消防救援支隊指揮中心接到報警稱，河南大學明倫校區一建筑房頂著火，無人員被困。接警后，支隊指揮中心立即調派力量趕赴現場處置。根據后續的新聞報道，起火建筑系河南大學明倫校區大禮堂，既是該校的地標性建筑，也是全國重點文物保護單位。

黃河之水天上來，群山拱衛天下之“中”，國寶河南，遍地文物。此次火災事故導致大禮堂部分屋頂坍塌損毀，令人惋惜痛心；而追溯建筑的歷史與周邊的環境，那個盛極一時又隱于塵煙的開封城，恍惚間正緩緩向我們走來。

歷史的見證者

河南大學前身為“河南留學歐美預備學校”，建于1912年，是在清雍正九年（1731年）建立的“河南貢院”的舊址上創辦的。1915年以來，該校先后建設了“六號樓”、“七號樓”、東西齋房、南大門與大禮堂等，構造精妙、氣魄恢弘，建筑形制融合了中國官式建筑與河南地方建筑手法，又吸收了西方建筑比如柱式、門窗等局部形式，是中西合璧的國之瑰寶。

河南大學明倫校區大禮堂。

其中，1931年11月動工、1934年年底建成的大禮堂，南北長73.75米，東西寬53.75米，高24.4米，總建筑面積4687平方米，位居校園南北中軸線和東西軸線的交匯點上，尤其吸睛。大禮堂采用傳統宮殿式重檐廡殿頂建筑造型，尺度驚人，配以8根巨柱和收分磚砌墻體，入口處寬闊臺階相輔，挺拔高峻，巍峨壯觀。在抗日救亡的歲月里，大禮堂更發揮了重要作用，不僅接納過東北流亡的學生，還曾是冼星海唱響激昂悲歌的劇場。

在某種程度上，包含大禮堂在內的河南大學近代建筑群，早已成了一代代河大人的精神圖騰。它們不僅渾厚典雅、兼具實用價值，還是河南乃至我國近代高等教育事業的見證者。同時，這組位于開封市舊城東北隅的建筑群，北依全國重點文物保護單位宋代開寶寺塔，東臨全國重點文物保護單位開封城墻，亦將人們的思緒不自禁地帶到了東京夢華的時代。

開封鐵塔建于北宋皇佑元年（1049年），素享“天下第一塔”的美稱。塔高55.88米，共有八角13層，是中國最高大、歷史最悠久、保存最完整的一座琉璃磚塔。因原址曾為開寶寺，又稱“開寶寺塔”；又因通砌褐色琉璃磚，渾似鐵鑄，從元代起民間稱其為“鐵塔”。

建筑技藝上，鐵塔“科技含量”頗高。建塔選材吸取其前身木塔雷擊燒毀的教訓，采用了絕緣的、不導電的琉璃瓷磚，避免了大雨雷擊的可能性。瓷磚另一個特點是應壓強度高，非常牢靠。塔門的設計則獨具匠心，不用發券的半圓門，而采用上尖下方的圭形門，用五層云紋磚逐層收壓，外觀像佛龕，卻更為堅固。

風格布局上，不少宋代磚塔（如鄢陵等地的宋塔）上部各層收分過急，常現很突然的尖錐狀，藝術效果不佳。而開封鐵塔就沒有這種感覺，上下收分比例協調自然。走近細看，遍身裝飾琉璃浮雕藝術品，做工精細、栩栩如生，堪稱完美之作。

城摞城的奇觀

“開封城，城摞城；地上城一座，地下城幾層”——這是開封最為耳熟能詳的民謠。

魏大梁，唐汴州，宋汴梁，金汴京，明開封……在黃河南岸的這片土地上，這座城市一次次被毀滅，又一次次拔地而起，不甘寂寞。

歷朝統治者何以對開封青睞有加？中原腹地，一馬平川，河湖密布，交通便利。上引黃河、下通淮水、南接邗溝的汴河，使這座城市逐漸成了南北水運交通的咽喉，天下貨物流通的樞紐。在北宋，開封迎來極盛期，發展為全國經濟大都會。而演繹著宋韻清平樂、訴說著古都舊事的開封城墻，是中國現存第二大古代城垣建筑，也是開封人融入骨血的記憶、不可撼動的參照物、談論位置時永遠的“坐標系”。

城是文明起源的重要標志，城墻是城的重要組成部分，所謂“筑城以衛君，城則以自守也”，正是表達了城墻具有強大的防御功能。當然，歷經水患與兵燹，如今的開封城墻不再首要承載護佑之責，其數圮而復，又在多年逐段的修繕后，變身風景優美的綠地公園。

春日初夏，但見草坪如毯，花柳繁茂，群鳥爭鳴。爬一段老城墻，讓夕陽的余暉溫柔地灑在身上；再坐著淺斟慢飲清酒一盞，看看路過的行人臉上的神色……此刻，你正在與時光對話，而開封的城墻就仿佛時光的一道投影。跟西安、南京的城墻相比，它似乎少了幾分熱鬧，多了一點與世無爭；但它絕非“自閉”的老古董，它是開放的，接納新的事物。

“舉目則青樓畫閣，繡戶珠簾，雕車競駐于天街，寶馬爭馳于御路，金翠耀目，羅綺飄香。新聲巧笑于柳陌花衢，按管調弦于茶坊酒肆。八荒爭湊，萬國咸通。集四海之珍奇，皆歸市易；會寰區之異味，悉在庖廚。花光滿路，何限春游；簫鼓喧空，幾家夜宴。”偶爾，城市前塵幻景的殘片，既像一場熒惑五感的極樂盛宴，更像一聲沉重的嘆息，喚醒了掙脫迷障后滿地狼藉、無從收拾的心碎。

開封鐵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