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鹿音國防大學國家安全學院副教授
鹿音
國防大學國家安全學院副教授
1947年,美國芝加哥大學原子科學家公報設立了“末日時鐘”,用來警示人類距離核毀滅的危急程度,時針走到午夜12點即代表核毀滅時刻。從2023到2024年連續兩年,該公報將“末日時鐘”指針調至距離午夜12點最近的90秒處,而即使是在冷戰時期古巴導彈危機發生之際,這個時針距離核毀滅也還有七分鐘。人類社會似乎從未如此接近于“末日”,核武器、核材料帶來的風險似乎從未如此引發關注。如何減少核風險近年也成為聯合國及主要國家重視的突出議題。2023年8月,中國常駐維也納聯合國和其他國際組織代表團提交了《關于減少核風險的工作文件》,指出“國際戰略安全領域大國競爭回歸,國際核軍控體系面臨嚴重沖擊,減少核風險問題備受國際社會關注”。
核風險問題引發關注是個新現象,但核風險在核領域并非新問題。它與包括軍備競賽穩定性和危機穩定性在內的大國核戰略穩定、核安全以及核擴散等問題密切相關。中國自擁有核武器的第一天起,就積極倡導全面禁止和徹底銷毀核武器。基辛格、佩里、舒爾茨、納恩這四名美國政要也早在2007年就公開呼吁建立“無核世界”,2013年又聯名撰文《降低核風險的后續步驟》,推動展開對減少核風險的討論。他們認為,出于對核戰爭、核事故、核擴散或核恐怖主義的恐懼,人們一直在采取嚴肅的措施控制、減少及消除核風險。盡管付出了巨大努力,核風險仍然迫在眉睫。科技進步、核武器核材料的擴散和危險的自大情緒相互交織,共同推高核風險。
討論核風險的前提條件并不是核武器本身,而是國際安全環境。當主要大國間關系普遍穩定,核風險并非人們的關注焦點,而當大國關系不穩定,核風險問題就會突出顯現。當前的國際安全矛盾突出,大國關系處于冷戰結束以來最不穩定時期,直接導致地區安全環境惡化,最典型的案例便是烏克蘭危機。在這場危機中出現一些增加核風險的信號,圍繞扎波羅熱核電站的軍事爭奪也讓國際社會對核風險的關注驟然升高。
減少核風險的傳統途徑包括維持大國戰略穩定的軍控條約體系,以及相關建立信任措施、維護核安全保障監督措施和全球核不擴散體系,等等。人類社會面臨的現狀是,傳統的減少核風險軍控條約框架正在坍塌,新的誘發因素不斷顯現。美俄《新削減戰略武器條約》已暫停履約,俄宣布撤消批準《全面禁止核試驗條約》。《不擴散核武器條約》難以遏制地區核擴散,朝鮮半島核、伊朗核問題都可能導致潛在核風險。美英澳三方安全聯盟(AUKUS)等新的核擴散方式則可能引發更多核風險。
與此同時,新興技術與戰略武器相結合的問題不斷浮出水面,對核風險的影響更值得關注。網絡、外空、先進常規和人工智能等新興技術迅猛發展,對核武器安全的影響無法預測,而新技術并不受軍備控制條約或國際規則規范的普遍限制,所帶來的核風險壓力愈發突出。
人工智能賦能核武器是當前國際社會討論的新熱點。人工智能對核武器指控系統形成新挑戰:一是大幅提升偵察預警效率,顯著縮短決策時間,不利于危機穩定性;二是人工智能系統的技術疏漏可能導致決策失誤;三是人工智能自我更新與迭代加速,其賦能武器在實操中可能會超出人類管控能力,違反人類意愿。這些技術上的可能性雖然還未在實踐中出現,但必須從現在起就開始討論,最終形成減少新興技術可能帶來核風險的共識,制定各國都能遵守的行為規范。
減少核風險需要主要核國家共同努力。2022年初,在中國推動下,聯合國安理會五個常任理事國以五核國身份共同發表《關于防止核戰爭與避免軍備競賽的聯合聲明》,再次強調“核戰爭打不贏也打不得”,可見核大國對于避免核戰爭風險有高度共識。2023年2月中國政府發布《全球安全倡議概念文件》,其中明確了加強核武器國家對話合作、降低核戰爭風險的努力方向,要維護以《不擴散核武器條約》為基石的國際核不擴散體系,積極支持有關地區國家建立無核武器區,促進核安全國際合作,建立公平、合作、共贏的國際核安全體系。2023年3月中方還宣布通過國際原子能機構向烏克蘭核安全核安保技術援助項目捐款20萬歐元,以實際行動支持保障烏克蘭核設施安全。中國一直在為減少核風險而努力,美俄兩個超級核大國更要負起責任,以確保全人類的共同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