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夫
小學二年級的時候,我轉學到了離家有段距離的師范附小,成了一名轉校生。這所學校建于20世紀50年代,紅磚小屋、瓦片尖頂,一條小小的室外走廊連到校門口,即使在南方的雨天,排隊放學時也沒有淋濕的風險。
我們的學校小到每個年級只有一個班,老師少到一人身兼數職,英語老師教音樂,數學老師兼任校醫,每個學期體檢測視力的時候,就讓跑得快的男生去廚房拿一只飯勺,給大家擋眼睛。雖然規模小,學校卻擁有孩子喜愛的一切:小小的操場有棵高大的槐樹,春季白色槐花掛滿枝頭,幽香襲人。樹下有一座水磨石滑梯,滑梯下兩個橋洞,前方是3個水泥乒乓球臺,每天放學后都是我們的樂土。
許多年之后,有一次回到故鄉,我偶爾路過昔日小學的門口,那些大槐樹下度過的看書、玩鬧、躲雨的時光忽然一下回到身邊,仿佛從未遠去。我從事寫作已經有一段時間,但還沒有寫過給小孩子的書,決心要實現這個夙愿。我找到一位從事兒童文學的編輯朋友,她卻告訴我,給小孩寫書的事難得很,她已經決定轉行了。
她的這份無奈在我后來的工作中也頗有體會。小孩的世界和大人的世界,仿佛有著天然壁壘,而“小孩該看什么不該看什么”往往成為這個沖突的體現。我想,閱讀這件事本身的重點,不在于什么是“應該”,而在于什么是“美”。
在什么是美這件事上,小孩未必不如大人。大人看書看戲,看的是生離死別、愛恨情仇,小孩子對那些大起大落未必感興趣,他們欣賞到的是生活中常被大人忽略的細微的樂趣與憂愁。
小孩子的心明眼亮,最能體會和他們一樣純真的筆觸。讓小孩感到親切的,不是單純的好詞好句,而是童言童語;讓他們受到觸動的,不是教條和道理,而是情感共鳴。當我們思考“什么是好的兒童讀物”這個問題,也許反而要跳出“兒童讀物”這個概念。
再后來,經過許多嘗試,我終于把自己在槐樹下的回憶寫進了給小朋友的書里,講述了一只四年級的小貓在大桑樹小學的生活和歷險故事。鄰居家那位“拉風”的小孩看完以后肯定地對我說:“這本書是個小孩寫的。”我忐忑地問為什么?他說,因為我們小孩的事就是這樣的,大人才不會知道這么多。
被小孩歸類為小孩,是我們大人能得到的最高褒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