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東翔
當代信息化、數字化的發展已深刻影響了大學圖書館的空間模式和面貌:讀者空間向開放化、個性化發展,拓展并容納合作學習和交流研討等功能,在室內空間中更加注重社交性、場所性的營造,以及在形態和功能上與校園空間的有機整合更加統一。技術的進步進一步解放了大學圖書館的空間布局,大學圖書館正在回歸校園的“知識圣殿”的角色,成為集合“學習中心”“科研中心”“文化中心”“共享中心”等定位的多元化、復合化的大學知識文化樞紐。
數字和信息技術的發展不斷沖擊著實體圖書館的存在,傳統的藏借閱功能分區和模數化統一布局的平面格局正在解體,經歷著從單一空間到多元共享空間的變化。第1,信息化技術及其建設理念改變了書籍和信息的獲取方式,分布于大學校園內的各類自助服務設施,逐步替代了傳統圖書和信息檢索功能,大大提升了讀者的使用體驗,使其擁有更高的自由度和選擇性,而這種便利性可能使大學圖書館失去原有的光環。第2,讀者更高效地獲取信息的同時,也需要避免淪為大學空間的個體“孤島”。而作為大學校園中集中提供知識信息、教育服務、社會交往的場所,大學圖書館的作用依然難以取代。共享空間、多樣的室內環境和不同于傳統圖書館的復合功能,正改變人們對于其空間范式的理解,呈現出更多元的面貌。
美國圖書館學者Demas 曾調研和分析美國當代大學生為什么要去圖書館的主要原因。其中,“安靜而舒適的場所”“可以共同學習的閱讀環境”“學習與休閑共享的空間”“開放、可自主選擇”等原因在列。這表明,讀者空間的開放化和多樣性是滿足大學讀者群體潛在需求的基本條件。
同時,讀者空間的開放化也是讀者行為復雜性和矛盾性的體現。人們來到圖書館不僅有在安靜氛圍中閱讀的需求,也有個性化學習的需求,還有許多社交、會面、展覽等非圖書館的行為需求。圖書館便提供了這樣一個場所,讀者與他人共處于學習的環境中,“看與被看”之間,在安靜地工作學習和交流合作中自由切換。
開放化是數字化時代空間的重要特征,新型大學圖書館空間不再是“藏借閱分區”的格局,而代之以“藏閱合一”的綜合使用空間,讀者對空間一覽無余。開放化、無紙化的閱讀空間提供了固定的基礎設施,配有不同類型的家具及設備,無論是閱讀思考、使用數字資源、自助服務,還是課題研究,都有充分的靈活性和適應性。
柏林自由大學圖書館設計采用“藏閱合一”的開放布局,書籍空間位于中部,四周采光較好,區域設置閱覽空間,整體空間無明顯的極限。彎曲輪廓增加了閱覽桌的延展面,形成了連續而獨立的學習領域,多摩美術大學圖書館內部是開放的拱形空間,曲線的書架穿插其間,使讀者體會開放、流動的使用感受(圖1),形成了內部視線交匯和學術交流的場所[1]。

圖1 多摩美術大學圖書館內部拱形空間(來源:網絡)
隨著大學的教學和學習模式向個性化、專業化的方向演變,空間的設計也必須順應合作化的學習趨勢,激勵讀者獲得“擁有圖書館、使用圖書館”的空間感受。圖書館的使命從收藏書籍轉變為提供“空間的服務”、書籍和信息服務于學習的活動。
傳統圖書館中與圖書館閱讀空間有明顯分隔的教學研討室,逐漸轉變為許多大學圖書館合作型、個性化的學習空間。單人閱讀座則變成個人研讀間,提供讀者獨立學習的場所,而大閱讀桌演變為不同規模的團體討論室,提供可以協作交流互動的空間,有助于大學生形成良好的團體學習氛圍和伙伴關系,也兼具了社交功能。
合作型、個性化的學習空間倡導實驗性的創新精神,實時反饋讀者的潛在需要,可以根據使用而發生空間的轉換。團體研究間、互動學習房間、個人研讀間等個性化學習空間形式,通過全開放、到半封閉、再到全封閉等設計手法,為不同的學習和使用方式創造可選擇、可轉化的條件。學生不僅可以撰寫作業、準備報告等,也鼓勵更廣泛的課題討論、合作研究和匯報預演,逐漸顛覆了傳統大學圖書館“禁止喧嘩”的固有印象。
例如,清華大學文科圖書館提供了校園網絡可預約的個性化學習空間,包括個人研讀間和團體會議討論間兩種形式。這些房間通過半隔斷的方式從閱覽空間中區分出來,同時又與主要的閱讀空間保持緊密的聯系,可便捷的使用圖書館中的實體書籍和電子信息資源。室內除了配備基礎性的桌椅、電源、網絡外,小型會議室還能連接電子屏幕,適合小組討論和分享;又如,日本成蹊大學圖書館的中庭設計,“空中飛船”般的研究小室與周邊式閱覽小室相結合,通過趣味性的設計豐富內庭空間;再如,哥本哈根互聯網技術(Internet Technology,IT)大學圖書館內庭中,向外突出的集體學習空間展示了獨特的內部形象。
讀者空間中家具的角色和作用也在發生變化,從原來的“適應空間、美化空間”轉變為“塑造空間、轉換空間”。固定家具如書架、書桌等不僅滿足使用功能,也賦予了打破空間的單一性、增強空間趣味性以及激發讀者互動學習行為的作用。
個性化學習空間與其他休閑空間的室內桌椅和家具,在白天課間和夜晚自習的時段,可為不同活動而規劃使用,成為合作化的家具,組合為不同的空間場景。家具趨于靈活化和輕巧化,以適應各種規模和形式的小組研討需要,通過移動家具、組合家具形成專屬的個性化學習空間。
家具與計算機終端的界限逐漸模糊,體現數字化時代可變式、合作式的設計理念。桌面需要考慮足夠的空間,以放置筆記本電腦和各種書籍資料,不同桌面形成組團式格局,根據平面布局定制,通常有風車形、鋸齒形、魚骨形等組合形式,使空間的使用率最大化。同時,布置舒適的休閑沙發、配備可移動桌椅、電子白板,隔板等適應學習場景的轉換。
多摩美術大學圖書館家具陳設,結合建筑風格和合作模式進行一體化設計,以藝術化、個性化來熏陶讀者;成蹊大學圖書館中的燈具設計與整體設計主題“行星”相呼應,增強了設計的科技感和現代感;汕頭大學圖書館通過家具、燈具與室外庭院景觀、藝術雕塑的定制化打造,展現設計的細節和匠心[2]。
大學圖書館整體空間設計理念從“藏、借、閱”的功能性理念向閱讀學習的場所感和體驗感打造轉變。不僅是收藏書籍的空間,更重在整體內部外部閱讀環境的營造。從大學校園進入圖書館的過程,是一個從城市和校園空間進入知識共享社區的場景切換過程,體驗到空間和場所帶來的靈感和氛圍。
從具體的平面布局看,傳統的分層式、模數化布局盡管可以使各層的平面得到充分利用,但空間形態較為單一,每個樓層進深較大,整體采光通風欠佳,并不利于場所的營造。為提升整體空間的品質,引入更多的自然采光,實現更加多樣的學習場景,當代大學圖書館設計通過“庭”“階”“墻”等設計語言和空間元素,探索讀者空間場所塑造的可能性。
汕頭大學圖書館通過“庭”組織串聯整體建筑空間[3],位于中央的是主要閱覽空間,神殿般的挑高空間使它成為圖書館的焦點,天窗的自然光線為閱覽大廳增添了神圣氣氛,不同形態的閱覽廳圍繞這一中心空間布置,如圖2 所示。

圖2 汕頭大學圖書館中庭(來源:網絡)
烏德勒支大學圖書館的中庭空間融入了交通、閱覽空間的設計,藏書空間“懸浮”于中心空間周圍,通過樓梯和坡道相連,中心空間既是人們學習工作的地方,也是人們彼此相遇、交流交往的場所[3];代爾夫特大學圖書館的中央大廳覆蓋在巨大的屋面下,功能空間采用透明的玻璃隔斷,整體通透,猶如一個巨大的學習廣場。中央的圓錐體,內部設置環形閱覽室,成為圖書館重要的導引和標志。
寬闊的直跑樓梯、弧形樓梯、中庭的臺階常是大學圖書館重要的建筑元素,成為讀者短暫的停留、視線交流的重要場所,垂直向度的空間動勢可以打破水平空間的沉悶感。
在吉林大學農學部圖書館中,通過臺階室內高差的設計營造了社交化的學習場所。意大利拉特蘭大學圖書館設計,將“階”的概念貫穿在空間組織中。螺旋形上升的坡道打破了固有的平面模式,形成了連續而富有動態的空間形態。
為追求通透開敞的空間感,形成墻體消隱的效果,書架這一原本封閉的儲物形式成為一種獨特的設計語言,通過設計再演繹,增強了空間的流動性,重構內部空間的形態。
武藏野美術大學圖書館通過書架“墻”的語言限定了內部空間形態,木質的開放格營造出簡約樸素的質感,2 層的連橋使讀者穿梭于“墻”之間,閱讀交流變得觸手可及[4]。臺灣大學社會科學院圖書館在勻質空間中引入了“流動”的書架和桌椅,激發了讀者的活動,體現了信息化時代讀者空間的面貌。
一個時期以來的大學新校區規劃中,圖書館是大學校園的標志建筑,通常置于校園中心軸線上或校園空間上的中心位置,這種規劃布局往往形式大于功能,忽略了大學校園空間的整體性。如今,大學機構逐漸意識到大學圖書館和校園生活之間的緊密聯系,采用更加有機、人性化的空間策略,著力營造圖書館讀者空間的外部環境,貼近校園整體環境,延續校園文化脈絡,將圖書館打造為“校園的起居室”。
如會議報告廳、咖啡廳、展覽等非圖書館用途的功能已在當代大學圖書館空間規劃中愈加常見,鼓勵更加復雜與多元的社會行為和學習活動,激發讀者在閱讀場所中的使用和停留。這些輔助功能的復合,使圖書館擴展了讀者范圍,提升了圖書館在校園空間中的作用。
許多這種功能復合的設計,開始并非出于早期的校園規劃,而是為解決城市用地空間不足、交通不便、或者改擴建的需求,基于集約化、復合化空間利用的想法,便將功能相近的業態都納入圖書館空間中,現在看來反而具有了前瞻性。
福州大學圖書館通過2 層平臺組織復合的功能,包括學術交流、展覽服務、休閑、辦公的業態和功能[5],平臺也匯集了校園2 個軸線的人流,不同院系的學生可在此進行各類學術和娛樂活動,成為校園立體化、復合化交流的核心空間。
代爾夫特理工大學圖書館屋面與校園綠地連成一體,猶如從地面生長出來的景觀,吸引學生在此散步休閑,成為校園的重要活力點,體現了景觀與建筑空間的復合。東京工業大學新圖書館選址于校園主軸線和鐵路平行軸線相交處,利用改擴建的設計,保留了櫻花廣場的景觀風貌,整合了校前區中心空間,透明玻璃建筑體量營造了全新的校園形象。
建筑大師關肇鄴先生說:“尊重歷史,尊重環境,為今人服務,為先賢增輝,重要的是得體不是豪華與新奇[6]。”優秀的圖書館空間營造必須要充分尊重并延續大學校園的歷史、文化和傳統積淀。
清華大學圖書館群的設計便是其中的典范。清華大學圖書館一期為美國建筑師亨利·莫菲所設計,二期為楊廷寶先生設計。關肇鄴先生在執筆三期和四期設計時,充分考慮和研究了清華早期校園的建筑風格,以及圖書館群落的空間整合。提取了經典建筑語言,如清水紅磚墻,拱形窗、牛腿等,在延續清華校園特色的同時,賦予新的時代特征。
校園內另一圖書館建筑—清華文科圖書館同樣是對清華校園建筑空間和風格的再演繹。建筑語言延續了建筑大師博塔的風格,運用自然光和簡單幾何形體的組合,通過厚重墻體創造出堅固又不失靈動的建筑形體,從形象和材質上都融入了校園環境,塑造了和而不同的空間意象[7]。
隨著時代變遷、技術進步,大學圖書館讀者空間進化是歷史的必然。從當代國內外新建大學圖書館案例來看,大學圖書館讀者空間的變化,是為了適應教育學習理念的改革、讀者多元化的使用需求,以及更好地融入并整合校園環境、校園生活。
未來,只有將圖書館的讀者空間和信息更加緊密結合,營造數字化、信息化時代的多元復合的空間,才會吸引更多讀者來到圖書館,激發人與空間、人與信息,以及人與人之間的學習互動。同時,大學圖書館作為傳承校園文化和大學精神的象征,回歸它的精神屬性和場所精神,使其繼續發揮對大學生的激勵和教育作用,也需要大學機構、圖書館工作人員、老師、學生、設計師等各方的共同構想、通力合作。唯有此,大學圖書館才能與時俱進,繼續扮演好大學校園的核心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