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過一點《文心雕龍》的人,會約略想起劉勰對史上幾個名人寫作景況的描述:“相如含筆而腐毫,揚雄輟翰而驚夢,桓譚疾感于苦思,王充氣竭于思慮,張衡研《京》以十年,左思練《都》以一紀:雖有巨文,亦思之緩也。”
司馬相如含筆寫作,直到筆毛腐爛,文章始成;揚雄作賦,用心太苦,因而夢寐不安;桓譚因苦苦構思而生病;王充因著述過度用心而氣力衰竭;張衡研討《兩京賦》,耗時十年;左思推敲《三都賦》,歷時十二載。創作才能,下筆有快慢,天分不同;但是當“笨”成為一種態度、一種守持,他早晚要成大器的。
賈島這位苦吟詩人,天分就不太好。大白天也推推敲敲,竟撞進了文壇祭酒韓愈的車隊!史說,他寫起詩來,甚于孕婦難產,“兩句三年得,一吟雙淚流”,瞧這笨的!后來,聽說現代作家里也有雷人之“笨”的。白先勇寫《游園驚夢》,便如托爾斯泰寫《安娜·卡列尼娜》,六易其稿;其同輩王文興更慢更細,寫小說一日只寫300字,后來打對折減產至150字。
作家汪衍振,被媒體關注也是因他“笨”,被稱作“中國最笨歷史作家”。汪衍振用21年時間,寫了《曾國藩發跡史》《李鴻章發跡史》《左宗棠發跡史》;三部歷史小說,總共70多萬字。大家為他算了一筆賬,平均一天130字,人稱:“龜速”。為搞清楚曾國藩初入官場12年的升遷細節,汪衍振搜閱了近2000萬字的珍稀史料,“上窮碧落下黃泉”。用心之苦,用力之深,到了無孔不入、無堅不透的地步。21年,汪衍振除最基本的日常外,全部的生活內容就是埋頭查資料、核對史料、讀書、寫作,有時為了一段史實的出處,可以不吃不喝埋頭工作,通宵達旦。
汪衍振對自己的“笨”,頗為認可。他認為,笨是一種態度;笨,才會嚴謹,才會小心。不管多聰明的創作者,一旦涉及創作,都不敢不笨。
法籍羅馬尼亞作家齊奧朗說:“我愛天空是因為它笨。因為邈遠的暗藍色天空,永遠是天使般沉默的愚蠢。”你看,那邈遠寥廓的天空都是笨的;對于一個人而言,笨,其實就是一種人品。(摘自《思維與智慧》 米麗宏/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