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龍的來源和原型
關于龍的來源,說法有很多,主要有以下兩類,一種認為,“龍”是某種生物或幾種生物的組合,如蛇、鱷魚、蜥蜴、恐龍、河馬、蠶等動物的“兩兩組合”或“多者組合”;另一種認為“龍”不是實際存在的動物及其組合,而是某種自然天象藝術化的組合疊加,如云、虹、閃電、雷、星宿等的組合疊加。
關于龍的原型,學界目前影響比較大的觀點有:“蛇原型說”“鱷魚原型說”“雷電原型說”“蠶原型說”“蒼龍星宿說”“胚胎說”等。
(一)蛇原型說
聞一多認為太初時期有著一個強大的以蛇為圖騰的族團。這個族團通過戰爭、通婚等方式兼并了許多其他族團,吸收了各個族團的圖騰,糅合進以“蛇”為原型的圖騰之中,于是便形成了“龍圖騰”。“蛇原型說”確實可以找到很多依據,比如《山海經》《淮南子》等文獻中記載的“龍首”“蛇(龍)身”形象、山西襄汾陶寺遺址出土的“蟠龍紋”等。
(二)鱷魚原型說
衛聚賢認為“龍即鱷魚”。王明達也在《也談我國神話中龍形象的產生》一文提出“龍形象的基調是鱷”。何新同樣在《“龍”的古音、字形考及神龍真相》中指出,“龍”在古代的確存在,就是現代生物分類學中的一種巨型鱷——蛟鱷。
(三)雷電原型說
李炳海在《楚辭與東夷族的龍鳳圖騰》中指出龍圖騰源于雷圖騰。吳生道的《淺談龍的起源》中提到龍就是神,也就是閃電。周崇發也在《論中華龍的起源》中指出雷電是龍的載體。或許是根據客觀同一性、形象和聲感同一性,原始人將這些元素統一起來,完成了對“龍”的語言符號和內涵的創造。
(四)蠶原型說
駱賓基認為蠶出于蛾,在上古被視為圣蟲,它遍體的環形節就是龍的雛形。從文字來看,甲骨文的“蜀”字、小篆的“蠶”字中表示蠶形的部分,以及甲骨文的“龍”字,形象十分接近,很可能來自同一動物形象——蠶。從文獻來看,《周禮·夏官·馬質》鄭玄引《蠶書》“蠶為龍精”,《管子·水地篇》載龍“欲小則化如蠶蠋,欲大則藏于天下。”從考古發掘來看,西周龍首蠶身馱鳥青玉佩、三星堆“青銅立人像”龍紋禮衣都可為證。
二、“龍”造型的發展演變
“龍”造型的發展演變大致經歷了五個重要的發展階段,即新石器時代的濫觴、商周時期的發展、漢唐時期的新變、宋代的定型以及明清的充實,最終積淀為中華民族的民族標識和精神象征。
(一)新石器時代:濫觴期
新石器時代的龍具有一種原始、古樸的氣息。如遼寧阜新查海遺址出土了距今約8000年的“龍形堆石”,濮陽縣城西仰韶文化遺址出土了距今約6000年的“蚌塑龍”,紅山文化出土了距今約5000年的“玉豬龍”。
(二)商周:發展期
商周時期的龍在外形上沿著新石器時代龍的發展脈絡,由簡單到復雜。如婦好墓出土的“玉龍”圓雕、龍形玉玦,都是“臣”字狀目,龍身盤曲,尾尖內卷,背脊飾扉棱,并飾菱形紋、鱗紋、云紋、重環紋等。商周時期的龍紋,按照形態大致可分為夔龍紋、顧龍紋、蟠龍紋、交龍紋等,表現形式十分豐富。
(三)漢唐:新變期
漢代是龍形體發生變化的關鍵期。這一時期龍的造型由蛇體演變為走獸體。大約從東漢開始,龍造型就已經進入走獸體,并一直延續到隋唐五代時期。如山東嘉祥縣出土的東漢早期畫像石,龍紋身軀似狼。又如出土于長安城遺址的青龍瓦當,仍是走獸形,屈身利爪。而唐代鎏金鐵芯銅龍,身體細長,兩只有力的前掌緊扣地面,龍頭與上身呈“S”形,龍嘴張開,兩眼圓睜,直視前方,呈現出樂觀自信、積極進取的氣勢美。
(四)宋代:定型期
宋代龍的造型深受繪畫的影響。北宋初,畫家董羽在其《畫龍輯要》中提出畫龍的“三停”“九似”之說,使龍的刻畫有了依據和參照對象。宋代的龍形也以它的完整、清新、精細、秀麗定型在中國龍形演變的歷史進程中。日本白鶴美術館珍藏的宋代龍紋梅瓶為宋代龍造型的典范。
(五)明清:充實期
明清宮廷對龍紋的運用達到空前繁盛的階段,龍雕、龍袍、龍旗、文房四寶等都有龍的形象。龍紋還“別貴賤、分尊卑”,五爪為龍,四爪、三爪為蟒。五爪的龍由皇帝專用,其他三爪、四爪的龍(蟒)可為民用。龍在各種祥瑞場合被廣泛運用,瓷器上的龍紋也在這一時期發展到了頂峰,造型也更加繁復。
三、傳世文獻中的龍
(一)《山海經》中的龍
在文字出現以前,“龍的故事”一定經歷了漫長的口耳相傳時期,最后才被記載下來。被魯迅稱為“古之巫書”的《山海經》保留了大量與龍有關的記載。《山海經》中的“龍”,有的是取“龍首”,如龍首人身、龍首鳥身、龍首馬身等;有的是取“龍身”,如人面龍身、人首龍身等。
(二)“三皇五帝”與龍聯系密切
女媧,具有創世、造人、補天、置婚姻等眾多神格,她或“人頭蛇身”,或“人面蛇身”“蛇軀”;伏羲具有創制八卦、結繩記事、制嫁娶、編織漁網等眾多神格,他或“鱗身”,或“蛇首人身”。在漢畫像石上,女媧、伏羲二神常常以“人首蛇(龍)身”交尾的形象出現。三皇之二的女媧和伏羲,在形象的文化抉擇中選擇了“人首蛇(龍)身”,正說明龍崇拜在中國文化中的杰出地位。
“五帝”之首的黃帝,也與龍密切相關。據《山海經》《今本竹書紀年》《史記》《淮南子》等文獻記載,黃帝不僅本身具有“龍顏”“黃龍體”“人面蛇身”,其臣、獸、坐騎等也是龍。此外,既然蠶是龍的原型之一,黃帝養蠶也就再次說明了黃帝和龍的關系。文獻記載黃帝元妃嫘祖有始蠶之功,有的地方也直接說黃帝養蠶或命養蠶、作衣裳,可知黃帝與蠶確有密切關系,而考古上的黃帝時代恰好就是絲綢的起源時期。
此外,“三皇五帝”中的其他皇或帝,均與龍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
(三)“龍”成為帝王的化身
據《史記·秦始皇本紀》等記載,秦始皇被稱作“祖龍”。
漢高祖劉邦出身低微,卻能當上皇帝,其政權的合法性和正統性就是通過神化劉邦與龍的聯系來實現的。據《史記·高祖本紀》記載,劉邦為龍子,是劉媼感“蛟龍”而生。劉邦的長相也是“隆準而龍顏”,醉臥時會顯現龍形。《項羽本紀》 借范增之口說劉邦的氣運為“龍虎氣”,即有天子之氣。他的兒子代王,也是“蒼龍”據薄姬之腹而生。可見,以劉邦為中心,上至其父,下至其子,都是龍,形成了血脈相連的“龍三代”。
(四)“龍”能主宰皇室命脈、家國興亡
據《蜀梼杌》《太平廣記》等記載,后蜀王孟昶的母親專門在宮里設置了“衛圣神龍堂”供養衛圣神龍,可是有一天晚上她夢見青衣神說“衛圣神龍要出離宮殿”。大家都認為不吉利,后來果然后蜀滅亡。
后蜀的滅亡,從歷史視域看來,主要是源自孟昶君臣的驕奢放縱。當然,國家的滅亡也關聯到政治、經濟、軍事等各方面諸多因素。但在神話敘事上,卻被簡單說成是“衛圣神龍出離宮殿”。歷史解釋和神話解釋看似矛盾,神話解釋看似荒謬,其實不然。兩種解釋是可以通約的,可以進行邏輯替換,而這種替換的前提正是:人們認為衛圣神龍(青衣神)主宰著皇室命脈、家國興亡,以及政權的合理性和正統性。所以才產生這樣的神話。
(五)“龍”成為臧否人物的標準
《楚辭·離騷》中出現的“飛龍”“八龍”等,都是屈原以龍自喻。到了魏晉時期,“龍”更加成為臧否人物的標準,也逐漸形成一種傳統。
比如《世說新語·品藻》就說諸葛亮是“龍”。《三國志·諸葛亮傳》借徐庶之口說諸葛亮是“臥龍”。之所以稱諸葛亮為臥龍,主要是為表明其超凡的政治軍事才干、過人的智慧謀略和忠誠品質。而《三國演義》則把諸葛亮“臥龍”的形象渲染得淋漓盡致。后來,“臥龍”成為諸葛亮的代稱、專稱。
《世說新語·容止》中說王羲之是“驚龍”,主要是贊譽王羲之飄逸閑適的體態和氣度。這與魏晉時期崇尚自由灑脫、無拘無束的精神面貌相應。后來在《晉書》中,人們又用“飄若浮云,矯若驚龍”來贊美王羲之的書法筆勢。
四、民間信仰中的龍
一方面,民間信仰中的龍,傳承自幾千年的中國龍文化;另一方面,佛教“龍王”觀念的傳入,與原來的中國本土“龍文化”“龍信仰”相融合。在多種因素的合力推動下,“龍信仰”逐漸發展成為一種具有全民性、實踐性的民間信仰,在社會生產和生活中發揮著十分重要的作用。
(一)祈求風調雨順是核心內容
《山海經》中記載古人求雨要做應龍的偶像。《左傳》記載在看到龍星的時候進行求雨儀式。《春秋繁露》記載了當時民間求雨的具體儀式要求。白居易的《黑潭龍》還原了唐代民間祈雨的許多細節。
(二)對佛教“龍王”的吸納與改造
在佛教中,“龍”一般被視為是天道眾生。佛教還講“天龍八部”,而天、龍二眾為上首。群龍之首,則為龍王。佛教的“龍王”,梵語音譯為“那伽”,根據學者研究,印度古代有一個叫“那伽”的部族,崇拜龍。
《妙法蓮華經》和《華嚴經》這兩部在中國有著重要影響的佛教經典對龍和龍王有眾多描寫,如《妙法蓮華經》中提到八龍王。這些“龍王”傳到中國以后,被中國原來的本土“龍文化”“龍信仰”所吸收和改造。
“龍王”這個概念,真正獲得民間社會的普遍認同,是始于宋代皇帝封賜龍神之舉。《宋會要輯稿》中記載,朝廷鼓勵地方官吏為民間的龍神申請封賜,并明確了流程和標準。各地龍王的不斷獲封推動了民間龍王信仰的發展。本土原來的龍神信仰也“改頭換面”,如宋代石刻《龍王靈感記》全篇以“龍王”稱之。由于上層統治階級封賜龍王、敕建龍王廟等積極的舉措,宋代以后,在民眾間早有廣泛信仰基礎的龍神信仰走向歷史上的大盛階段。龍王成為家喻戶曉的神祇,至明清時期,求雨無不祭祀龍王。
(三)有關“龍”的民俗活動
作為中華民族特有的文化符號,“龍”歷經幾千年的發展演變,時至今日,仍然影響廣泛。我們在生活、節慶中常見的很多民俗活動都是圍繞“龍”來展開的,如“二月二龍抬頭”“六月六曬龍袍”“舞龍”“燒火龍”等。“龍”在這些民俗文化中具有特殊的、重要的意義——代表了吉祥、尊貴和勇猛。人們在喜慶的日子里舞龍,包含了對風調雨順、五谷豐登、幸福美滿、趨吉避兇、消災降福、好運相隨等的美好期盼。
五、結語
總之,“龍”是中華民族的徽章,“龍的傳人”是中華兒女共同的名字。龍圖騰以及其中蘊含的深厚文化意蘊是中華文化根基穩固的重要精神支撐。當我們面對歷史遺址時、沉浸于舞龍的歡樂時,心中會生出一種強烈的尋根遐想和文化認同。“龍”是中國文化中不可替代的精神文化力量,對促進中華民族的文化認同、文化自信,構建國家軟實力等方面起著重要作用。“龍”也是民族團結和國家統一的象征,正是對龍的崇拜,使得愛國主義信念更加堅定。
所以,作為“龍的傳人”,一方面,當我們談到“中華第一龍”“黃帝與龍”“帝王與龍”“品德與龍”等話題時,應當積極挖掘“龍文化”的深刻內涵,不僅要知其然,還要知其所以然,知其發展歷程。另一方面,我們還要重視中華傳統文化的傳承與發展,要用我們的智慧和雙手真正落實創造性轉化和創新性發展,為社會文化的發展注入我們的時代新活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