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云輝

父親因為中風導致失語,已經五年多沒和我說過一句話了,如今的他更是不認識所有的親人,包括我。
最近總會想起小時候父親懲罰我們用過的那把戒尺。所謂戒尺,就是母親裁剪衣服用的一把量尺,棕紅色尺面上刻著銀白色的星星點點,尺子一尺長,約一寸寬,方方正正,拿在手里硬實而又輕巧。
那是在我小學二年級結束后的暑假,父親每天早出晚歸地忙著趕牛耕地。每天出門前,他給我和哥哥布置了一些額外的暑假作業,要我們抄寫語文課本上的生字,等他干完農活回來就給我們考試默寫,并提出了苛刻的要求:默寫時,拼音每錯一個,用戒尺打一下手板,生字每錯一個打兩下手板。七八歲的我固然有些貪玩和調皮,但非常喜歡寫字和讀書,特別是語文,所以每一次默寫都能給父親交上一份滿意的答卷。而比我大兩歲的哥哥則語文不好,他記不住字和詞,經常挨罰。每次看著哥哥的小手板被父親緊抓著,戒尺一遍一遍啪啪作響地落下,疼得哥哥齜牙咧嘴地慘叫,我都嚇得心驚肉跳,躲在角落里不敢吱聲。父親的這一番“殺雞儆猴”,讓我深知聽話照做就不會挨打的生存之道。直到有一天,我不幸深刻體驗了一番戒尺的滋味。
那是暑假末,我所有的生字都默寫過關,實在沒作業可布置了,父親在出門勞動前便吩咐我把課外閱讀文《小公雞和小鴨子》抄寫兩遍。天吶!抄寫兩遍?那可是一篇兩百來字的文章呢,我心里頓感一萬個不滿,覺得父親是“剝削”是“壓迫”,但又不敢反抗他。等父親出門后,我便放肆地玩了大半天,把好吃的零食都用來討好哥哥,然后請求哥哥幫我抄寫課文,我認為哥哥都用鋼筆了,寫字比我要快得多。待到天黑,父親回來了。吃過晚飯,父親蹺著二郎腿坐在木椅上,想放松一下勞累了一天的身板,一邊叫我去拿白天布置的作業給他檢查。我心里七上八下,抱著些許僥幸,拿出哥哥幫我抄寫的課文,一言不發地遞給了父親,眼睛緊盯著父親的臉,心里想著奶奶常教我的一句話:出門看天色,進門看臉色。只見父親原本平靜的臉上漸漸晴轉多云,繼而勃然大怒地對我質問道:“這是你自己抄寫的嗎?你老實交代!去把戒尺拿來!”那一瞬間,我感覺空氣都要凝固了,嚇得魂飛魄散,唯命是從地從母親的縫紉機盒子里拿出了那把可怕的戒尺,無可奈何地交到了父親的手上。父親緊緊地抓住我的手掌,他鐵青的臉色讓我不敢直視,戒尺重重落在我的手掌上……
從那以后,我的語文成績越來越好了,所有的生字詞語我都百練不忘,所有的課文我都能倒背如流,寫作水平也在不知不覺中提高。
幾十年過去了,戒尺依舊在,父親卻因病倒下再也站不起來了。我多么希望父親能拿起戒尺再打我一次啊……
編輯/趙海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