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媽媽交換秘密

01

“我寫了些文字，里面藏著秘密。”陽光明媚的午后，媽媽神神秘秘地說。

說罷，她晃了晃手里的硬皮筆記本。我在她得意神情的臉上和閉合嚴實的筆記本間來回看，愣是撓得我好奇心膨脹。于是趁她出門，我偷偷翻箱倒柜，卻怎么也找不到那個筆記本。莫不是像藏起我的零食那樣，鎖柜子里了？

晚飯間，我猶豫許久，巴巴地問：“媽媽，可以讓我看看你的筆記本嗎？”

“你又不識字。”媽媽睥睨了我一眼，接著夾菜。我撇撇嘴，又不甘心，一頓好說歹說、軟磨硬泡之下，媽媽拿出鑰匙，打開底層抽屜，拿出那本藏著秘密、在燈光照射下邊緣發(fā)著光芒的筆記本。

02

“給你看可以，但你要拿什么和我交換呢？”

我兩手一攤，衣食都是爸媽給的，我好像沒有屬于自己的東西。她一副為難的模樣，沉思片刻后說：“要不你和我一樣，每天都記點‘秘密’，我們交換著看？”那時我剛識字，媽媽允許我文字和畫畫并用地記錄，于是我想也沒想，爽快答應了。

躲進房間，打開精美圖案封面的筆記本，矯若驚龍的藍色字體，一下撞入我的雙眸。為了看懂她寫的內(nèi)容，我用腦袋閃現(xiàn)出的老師課堂上教的幾種方法，查起了新華字典。經(jīng)過媽媽允許，每查完一個漢字，我便在字的上面標注拼音。并不是所有的字都不認識，有些課本上出現(xiàn)過，隱約有些印象。只不過在以往，我都要在媽媽的監(jiān)督下才會翻起課本，總要惹得她生氣。現(xiàn)在我竟然神不知鬼不覺地打開課本找漢字。

等幾行字查下來，我不由得甩甩胳膊，扭扭脖子。迫不及待地、磕磕碰碰地讀出來，稚嫩的聲音暴露了媽媽的秘密。“恭喜你，解開了閱讀的密碼，寶藏就藏在你衣服的最底層。”讀完這句話，我轉(zhuǎn)身奔向衣柜，伸手探進衣服堆里摸索一番，“刺啦”一聲，是塑料袋的聲音，抽出來是一本兒童文學雜志，色彩繽紛、卡通有趣的封面一下子吸引住我的視線。

我往廚房奔去，對正在洗碗的媽媽晃動手中的雜志，驚喜道：“這是送給我的嗎？”得到她的頷首后，我歡天喜地。

小孩子的游戲，對于那時的我來說，既新鮮又受用。我不僅在媽媽的筆記本里讀到了兒童詩歌，感受文字的詩意，還能時不時地在家里挖出寶藏。更重要的，用媽媽的話說，我能自主完成作業(yè)里的拼音詞組，語文成績明顯有了進步。后來回憶，那是媽媽用兒童雜志成功替換下我癡迷無字漫畫的妙招，還成功引導我勤奮使用新華字典。

03

上中學后，我和媽媽仍做著“‘秘密’交換閱讀”的事。“秘密”可以是每天發(fā)生的事，抑或藏在內(nèi)心深處的下酒菜故事。媽媽寫她作為家庭主婦一天的生活，寫小區(qū)阿姨們的家長里短，其中包括我班上的一個同學百里艷。

媽媽的日記里寫，百里奶奶說百里艷雖從小沒在父母身邊長大，但樂觀乖巧，和同學相處融洽，放學后時常幫她做家務。但是，我知道百里艷在班里并非奶奶口中說的那般。相反，她看起來孤傲一世、我行我素，甚至有些孤僻。聽完我描述后，智慧的媽媽一臉燦若艷陽地說：“你是家里的開心果，你在哪兒，哪兒就有歡聲笑語。”在她的鼓勵下，我試圖和我認為最難溝通的百里艷搭訕，不可思議的是，她回應了我一個日暖風和的笑容。

正如媽媽所說的，有些人并不是表面看到的樣子，要真正了解一個人，需要走進她的內(nèi)心，傾聽她的聲音。

在交流中，才知道百里艷因為不懂得如何和大家相處，不得已才孑然一身。百里艷和我有諸多共同的愛好，這讓我與她更是惺惺相惜，我們順理成章成為了好朋友。假期，兩家人時常一起去露營、爬山，擁抱大自然的綠意與清新。我給百里奶奶帶去健康專題報刊，奶奶惦記著我好那口她腌制的芒果干，每次去都塞給我吃。

盛夏的一天，我在日記里提及班里有個男生對我莫名關(guān)心，擾亂我的平常心，讓我不知所措。我不知道該壘起一面墻疏遠他，還是對他發(fā)出聲明警告，可轉(zhuǎn)念想，他也沒做過對不起我的事。媽媽在日記里問我：“學校里有哪個男生閃閃發(fā)光，吸引你眼球嗎？”

有，我甚至對他有些許好感。大膽直白的心里話，我可不敢寫，于是簡單地敘述：“有個高年級的男生，他說話溫柔又很有文采，擔任校報主編老師的助理，持有副主編的權(quán)力。所有投稿的文章，他都會仔細閱讀，甚至能提出好的修改意見。有一次他找到我，說很欣賞我的文章，讓我多寫幾篇投給校報，我便記下了他。”

媽媽說，關(guān)心我的那個男生興許也看到了我發(fā)光的一面。發(fā)光的人，大家都忍不住多看一眼，或是與之對話，這是很正常的事。她告訴我，只要正常心對待就好，然后自個兒尋找屬于自己的宇宙，再繼續(xù)發(fā)光發(fā)亮下去。最后，媽媽告訴我一個秘密：她青春年少時跟男生表白過，雖然無果，但她覺得那時的自己是勇敢無畏的，后來的歲月告訴她，她不是多喜歡那個男生，而是“無所畏懼”這種精神讓她成長受益。大學里，她用“無所畏懼”的精神，在師兄師姐的面試里，大膽展示自己的才能，成功進入學院宣傳部，追求喜歡的事物，拍視頻、剪輯，漸漸變得無所不能。

“我的媽媽真棒啊！”我輕輕合上筆記本，在胸腔里高喊出這句話。像是突然闖進了媽媽的青春，作為觀眾的我宛若看了飛速滑過的電影膠片，一幀幀的畫面好不過癮。

04

暑假回到家，我第一時間翻開桌上的筆記本，如饑似渴地閱讀起來。自從我離開家鄉(xiāng)去外地求學后，便斷了與媽媽交換“秘密”的日記。但媽媽說她書寫習慣了，不記錄些文字心里怪難受。所以，我離開的這幾個月，她仍在記錄著日常，寫她又研制了哪些菜式，哪些菜式很受歡迎。

媽媽作為家庭主婦，卻并不閑著，研制一道道美味佳肴的菜，錄制做菜的全程，搭配具體的講解，剪輯后發(fā)在短視頻平臺上。媽媽說，視頻既能幫助想做飯卻不會做的人，還能讓她多動腦研制出更多好吃的菜式，預防老年癡呆。我“撲哧”一聲笑了，媽媽太會一本正經(jīng)地可愛了。

我抱住迎面而來的媽媽，眼角被時光刻畫上了幾條深淺不一魚尾紋的她，美麗卻一如從前。我在她耳畔輕輕說：“您以后絕對是個頭腦精明的老太婆。”她笑著拍打我的肩膀，嗔怪道：“一回來就罵我‘老太婆’。”

沒有沒有，我可不敢，因為我也想成為像媽媽那樣的人，在歲月洪流里乘風破浪、奔跑前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