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 偉
(揚州大學 江蘇揚州 225009)
農業為工業提供原材料和發展動力,而隨著農村工業化程度的提高,工商業的繁榮也會對農業產生一定的影響。莊西村的工業化和現代化進程中,農業的生產模式也在發生變化。工業的發展改變了村民的生活方式以及收入結構,大多數當地居民變成全職化的工業生產者,大量的土地空閑出來,開始整合集中,大部分土地集中流轉給外來企業,單一化種植水稻,由此形成了莊西村目前特殊的農業耕作模式。
在1949 年以前,莊西村處于自給半自給型經濟模式,以家庭為生產單位,完成生產消費的內部循環,加之少量的商品交換,是一種偏內向的“小農經濟”。這種模式,人工成本高,生產效率低,各個生產單位之間物資交換較少[1],但生產物資品類較為豐富。每個生產單位都在進行相對封閉的生產加工,生產產品也主要在生產單位內部交換。20 世紀50 年代,莊西村開始推行人民公社制度,土地收歸集體管理,開展初步的規模化種植,村子內部的生產資料也得以高效利用。雖然就村集體內部而言,依舊沒有高效的產品流通,物資交換也較少,但打破了原有的以家庭為獨立生產單位的模式,進入了以村集體為主導的集體經濟模式。這種模式規模化程度較高,生產單位也從家庭變成了村集體,但從本質而言,也未走出各個生產單位內部“自給自足”的生產模式范疇,依舊是相對封閉的經濟模式。
改革開放以后,我國推行社會主義市場經濟,農村生產的產品得以轉化成“商品”在自由開放的市場上進行流通。這也意味著,土地生產的作物,可以在更大的平臺進行交換,種植什么作物不再受到生產單位內部需求的限制。與此同時,家庭聯產承包責任制的實施,也讓原本歸于村集體的一部分勞動者得以從土地生產者轉化成工商業制造者[2]。這對于莊西村人民來說意義重大,因為莊西村與上海一衣帶水,隨著上海打開全球市場,一部分工商業的生產需求也轉移到了沙溪鎮,尤其是紡織產品、鋼鐵材料。改革開放初期,莊西村的工廠還不多,大多是鎮集體牽頭拉訂單,再將訂單分派到村民個人,村民將自己的房屋改造成生產廠房,進行生產加工,完成加工任務后,產品被集中送到鎮集體,再送去上海。
工商業的發展,改變了莊西村原有的封閉式、內向型、自給自足的“小農經濟”,農業生產再也不是居民的唯一收入來源。在農忙時節務農,在農閑時節進行工商業產品加工,這種“半工半農”的生產生活方式也在莊西村逐漸普及。
隨著全球市場的逐步打開,我國的工業產品得以銷往全球,訂單量加大,莊西村也逐漸開始開設中大型加工廠,居民也從“半工半農”逐漸變成全職化的工業生產者[3]。隨著居民生產方式的變更,大量土地空閑出來開始整合集中,進行蔬菜瓜果等經濟作物的生產,或者水產品養殖。
在1949 年以前,交通不便,莊西村的主要交通方式是水路運輸,速度慢,效率低。居民的生活完全依賴土地生產,土地生產的產品,首先要滿足居民的生活需要,然后才能滿足工業加工與商品流通的需要。到了20 世紀50 年代,莊西村推行人民公社制度,生產單位由家庭變為村集體,在計劃經濟的模式下,村集體的生產也以滿足居民的生活需要為主,然后再滿足政府的計劃需求。
改革開放以后,隨著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的實施,莊西村的農業生產模式也產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農產品的生產再也不受居民生活需要的制約,而擁有了更多的選擇[4],可以選擇更高效益、更大利潤的作物。
近年來,國家推行生態建設、耕地保護等措施,莊西村的農業生產又逐漸恢復到以糧食生產為主的農業模式上來,大面積的蔬菜大棚又逐漸變為生產稻麥的糧食基地,水稻種植面積超過266.67 hm2(4 000 畝)。
目前,生活在莊西村的居民,以50 歲以上的高齡化人口為主,年輕人大多選擇在沙溪鎮或者太倉市買房,這與居民的工作選擇是離不開的。年輕人更愿意選擇鎮子上或者市區范圍內的工作,較為“體面”。而高齡人口,就業方向以莊西村村內和周邊的加工企業為主,離家較近,收入穩定。
值得注意的是,莊西村本地居民目前從事農業生產工作的極少。目前莊西村耕地面積約為320 hm2(4 800 畝),其中,村集體集中經營的土地約為40 hm2(600 畝),由村民自主經營的土地有66.67 hm2(1 000 畝)左右,剩余的213.33 hm2(3 200 畝),全部都集中流轉給了某外來企業,而該企業員工多為外地人口。
目前,莊西村耕地都是進行水稻小麥的種植。此外,還有13.33 hm2(200 畝)的蓮藕塘,這部分蓮藕塘是清理溝渠時收集泥漿的緩沖地區,無法進行糧食生產,在清淤工程結束后開始用于種植蓮藕。
對在莊西村進行土地承包的企業進行采訪調查,研究發現該企業目前固定工作人員10 人,其中管理人員3 人,基層生產人員7 人。這10 人,并非莊西村本地居民,而是來自蘇北和安徽。繼續對該企業的生產過程進行跟蹤采訪,發現目前其水稻生產以機插秧為主,但是莊西村內并沒有農機合作社,該企業2023 年的水稻育秧插秧工作,外包給了淮安市盱眙縣某合作社,所有的人員、農機,也都從盱眙調派過來。水稻中期的植保由無人機實施,莊西村本地也沒有無人機作業人員,也是該企業從外地雇傭的無人機作業者完成施肥、打藥等植保工作。
莊西村本村大戶承包的土地也進行水稻小麥的生產,生產過程中所需機械,也都是從外地調派過來。相較于采用標準化生產流程的糧食生產企業,大戶的生產效率要低一些,無論是小麥的收割整地工作,還是水稻種植,大戶都不能按照莊西村本地最佳的種植日期完成。莊西村主要的水稻品種為南粳46,適宜機插秧日期為6 月上旬。經實地考察,6 月11 日,大戶僅完成了小麥收割工作,整地工作尚未進行,沒有完成機插秧的田塊;種植企業此時已經完成213.33 hm2(3 200 畝)水田的平整工作,機插秧完成面積達106.67 hm2(1 600 畝);6 月17 日,種植企業的水稻種植作業已經全部完成,其中200 hm2(3 000 畝)采用機插秧,13.33 hm2(200 畝)采用水直播,其中水直播地塊是去年水稻收割后的休耕田塊,冬季并未進行小麥生產,水直播日期為5 月24 日,處于直播水稻的適播期內;6 月20 日,種植大戶水稻播種工作全部完成,播種方式為水直播。
在1949 年之前,莊西村土地的經營者為個體戶,種植作物主要為滿足生活需要;人民公社時期,土地經營者為村集體,種植作物也為滿足居民生活需要;直到改革開放之后,市場經濟發展,商品交換頻繁,農業生產才不必受到居民自身生活需要的限制[5],可以根據市場發展選擇利潤更高,效益更好的作物進行種植。這說明農業的發展也是受到經濟環境的制約的,在經濟欠發達地區,交通不便,商品交換能力低的地區,農業生產需要優先滿足當地居民日常生活需求,即種糧飽腹;而在交通發達,經濟發展好的地區,農業生產擁有更多的選擇,可以生產更高效益的作物來換取基本生活需要的產品,農業從純粹的生產變成了一種以土地為基礎的工商業模式,即種地賺錢,賺錢買糧。
莊西村大部分的耕地由外來企業承包種植,外來企業的員工均為外地人口。這說明莊西村居民對于農業的就業熱情并不高,不但擁有資本的居民不愿意投資,資本不足的居民也不愿意參與農業領域的基礎工作。外來企業的中高層技術人員均為外地聘請,也說明莊西村傳統農業生產存在技術斷層,本地居民缺乏種植技術,種植水平也不高。
莊西村本地大戶承包的土地全部采用了水直播,而非機插秧。在莊西村這樣溫光資源與灌溉條件如此優秀的地區,本地水稻種植戶卻不育秧,在蘇北的淮安、鹽城、連云港地區,如果出現這樣的情況,是令人難以置信的。但在莊西村,這種情況并非特例,甚至莊西村周邊的村落,這種情況也屢見不鮮。究其原因,一種可能是對于承包土地的本地大戶來說,土地種植收入只是其收入來源的一小部分,并不占據主體地位[6],而蘇北等地的大戶,種植收入比例占其收入來源的90%以上;另一種可能是,莊西村內部以及周邊的農業機械不足,所以并未形成足夠規模的機插秧合作社或者機插秧種植群體,農機資源的限制和種植群體的技術限制,導致了莊西村本地承包大戶放棄了產量更高,工序更加復雜的機插秧模式,而采用了更加精簡化的全面直播的方式。
莊西村目前水稻種植面積超過266.67 hm2(4 000 畝),小型泵站超過70 座,平均3.33 hm2(50 畝)就有1 座單獨排灌的小型泵站。所有的引水渠、排水溝都為水泥澆筑,所有的生產路也都是水泥硬化路面。這種農業基礎設施的建設力度,在其他地區是不易看到的。以江蘇省連云港市東海縣白塔埠鎮西埠后村為例,西埠后村水稻種植面積為213.33 hm2(3 200 畝),可以進行灌溉的泵站卻只有2 座,一座是村內自主管轄使用的,其灌溉設備為1 臺功率55 kW 的軸流泵,另一座八一電站則是西埠后村與東埠后村共同使用的,其灌溉設備為4 臺功率55 kW 的軸流泵,在西埠后村,想要進行某個地塊的單獨灌水,需要其他各個地塊灌溉管理人員的積極配合,甚至需要與東埠后村進行整體協商,想要進行自由化、高精度的單獨灌溉工作,在西埠后村的設施條件下是難以落實的。與西埠后村相比,莊西村目前的農業設施建設可以說是極度發達了,不但擁有單一田塊單獨灌溉的能力,也擁有著全面硬化的水泥路面,這為大規模精細化管理與機械化生產,都提供了強有力的設施支持。
莊西村目前的土地整合程度不高,以2 hm2(30 畝)以下的小面積零散田塊為主,這也與莊西村一直以來的耕作習慣有關,長期以來的直播耕作模式,導致種植者對于土地整合程度及平整度的要求并不高[7]。近年來外來企業投資生產,每年都要花費巨額的資金對土地進行整合改造,將小塊田合并成大塊田,再將大塊田的平整度不斷提高,以適應機插秧水稻的播種與灌溉。
通過對莊西村外來企業的采訪,研究發現目前莊西村種植的補貼有水稻機插秧補貼、良種補貼、秸稈還田補貼,還有小麥種植季節的產糧補貼。種植補貼金額在企業整體利潤中占比較高。換句話說,企業的種植生產較為依賴政府的補貼,一旦政策力度放緩,企業很難通過正常生產維持自身的持續經營。為此,莊西村一方面需要維持目前的補貼政策,保證農業生產經營者的基本生產利益;另一方面,也需要通過基礎設施改革、技術培訓等其他方式來提高生產經營者的利潤率。
雖然莊西村的基礎設施較為完善,對于水資源的利用率很高,浪費較少,但不可否認的是,目前的基礎設施是高度適應之前個體戶種植模式的,小泵站、窄渠道、小排水溝,包括土地整合也是以小面積的零散地塊為主。莊西村現有的基礎設施高度適應21 世紀之前“單家獨戶”的種植管理模式,無法適應現在大規模機械化生產模式,導致生產經營者管理成本過高。這種農業基礎條件對于生產經營者來說,需要付出更多的人工管理成本[8]。這些外地引進的技術人員,他們來到莊西村,熟悉地塊分布,熟悉70 多個泵站各自的位置以及灌溉區域,就需要花費2~3 個月的培訓時間,一旦企業內部進行較為頻繁的人員更替,也必須考慮前期這些高昂的人員培訓成本。如果莊西村將地塊按照蘇北大型農場的模式進行整合,變成6.67 hm2(100 畝)左右1 塊的大型高標準農田,泵站也進行一定程度的整合升級,那么對于農業生產經營者來說,無論是運營成本,還是后期的管理成本,都會顯著降低。這是值得當地政府與承包企業直接進行協商思考的。
可以看出,莊西村的外來企業并未雇傭莊西村的本地人員。外來企業進行大規模大面積的水稻機插秧生產,而本地承包戶卻是采用全面的水直播。雖然完成水稻種植的日期相近,都在6 月中旬完成了整體種植任務,但是機插秧比水直播要領先了20 d的生育期,最終產量也會提高10%~15%,尤其對于大面積種植而言,這個產量差距帶來的就是巨額的利潤差距[9]。而且水直播也不能享受太倉市發放的水稻機插秧補貼。莊西村目前缺乏掌握先進種植技術的水稻生產人員,稻麥2 季可以分別組織人員去大規模機械化生產的農場學習,甚至從江蘇農墾等龍頭企業臨時雇傭一些生產經驗豐富的農技人員對農業生產進行精確化指導。
莊西村目前耕作制度與耕作習慣的形成,與莊西村的經濟發展歷程、居民的生活方式、產業結構是離不開的。以工商業為主的經濟環境,決定了農業在莊西村并不占據主導地位,這導致莊西村的居民多選擇去工廠務工,或者離開村子去太倉市區找工作。這種就業傾向也讓當地政府一定程度上忽視了對農業的整合力度,相較于蘇北近年來的大面積土地整合,莊西村在土地整合的力度上是嚴重滯后的。盡管經濟的高速發展一定程度上反哺了農業,讓莊西村擁有了數量龐大的灌溉泵站,水泥渠道、水泥排水溝全面覆蓋,但這也無法掩蓋莊西村土地較為零散的現實情況,規模化種植的管理成本無形之中被提高了。也是由于工商業的主導地位,整個村子沒有農機合作社,沒有機插秧的育秧人員,也沒有插秧機械,沒有植保機械,進行先進機插秧生產的企業是外來企業,企業雇傭的人員也并非莊西村本地人員,企業使用的種植機械、植保機械,也全部來自外地調派。從以上這些角度而言,莊西村并非一個農業強村,但以上的案例也正說明了目前我國區域合作力度在不斷加大,不僅僅是經濟發達地區對于不發達地區的單方面幫助,來自經濟不發達地區的農業合作社、農業基層生產技術人員,也在通過各種各樣的方式去支援經濟發達地區的農業生產建設,雙方積極合作,共同努力,創造一個高度和諧的社會經濟模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