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后”往事

李劭南

我是1967年生人，打小住宣武區——身份證110104的那種——提起這個，不是多自豪，主要是宣武區合并了，我的身份證成“絕版”了。我的小學就在家門口：老墻根三小，現在這個學校也沒了。我的父母當年都是中學老師，家境屬于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那種。我們那個年代的人，該經歷的事我基本上也都經歷了。現在“奔六”了，每逢快過“六一”時，都會回憶起我童年的一些成長趣事。我小的時候有三個特點：饞，愛吃肉；愛干凈，澡洗得勤；愛看連環畫，看完了給別人講。

過節吃肉“悟道”

我小的時候，嘴饞，特愛吃肉。平時最愛吃肉片炒蒜苗，大火燒夾香腸，還有菜市口街上上海餐廳的水煎包。那時，普通人家沒有天天吃肉的，饞了，頂多跑到副食商店買兩三毛錢的肉餡炒個菜。

我們家跟所有老北京家庭一樣——好面子，家里來且（遠方的客人，編者注）了，自然要好酒好飯招待一番。這時家里就派我到上海餐廳去買水煎包，或者到副食商店買香腸及大火燒。所以，有一個時期，我特盼著家里來客人。

有一回趕上過年，我的姑姑姑父也從山西祁縣趕回來了，全家在一起吃飯，大魚大肉自是準備了不少。上桌后，我的口水就在嘴里打轉，但是家教還是有的，家里長輩沒有動筷子，我是不能先動筷子的。我那時十歲，眼力見兒還是有的。我那天本能地想表現一下自己，夾了挺大一塊紅燒肉，想往我爺爺碗里夾，沒想到夾到半空，還沒到我爺爺碗里，就遭到我爸的呵斥：“這孩子沒規矩，大人還沒動筷子呢，你先夾！”我心里那個委屈，眼淚一下就下來了：“我要給我爺爺夾的！”我姑姑在一旁看不下去了，趕緊打圓場，“你看你冤枉孩子了，孩子是給爺爺夾的。”這時爺爺樂得合不攏嘴：“寶貝孫子，爺爺不吃，你吃吧！”看得出，我孝敬老人的舉動讓爺爺很高興。

從那以后，我悟出了點“道道兒”——我以后想吃肉了，就給我爺爺碗里夾，他老人家不吃，肉就是咱的了。這就是當年的童真、童趣。

洗澡放松身心

我10歲以前，基本上都是在家里洗澡。那時住筒子樓，有廚房，沒有洗澡間，就在自己住的房間里洗。姥姥燒一壺開水，弄一大澡盆，我姥姥讓我坐在盆里，然后把水用毛巾往我身上撩，三下五下洗干凈了，擦干身上的水，鉆被窩兒。夏天好辦，冬天還要生一火爐子。

10歲以后，我就跟著我爺爺到菜市口匯泉浴池去洗澡。我還記得用毛巾給爺爺搓過背。爺爺詳細地教我怎么擰干毛巾，把它擱在背上，然后包成三角，在老爺子后背上搓。老爺子教我一定順著往上搓，不可以來回搓。我也是那個時候學會給人搓澡的。爺爺老人家一舒服，回家的路上有獎賞，他會帶我去南來順，吃上一盤炒餅。他則吃上一碗涼粉。

后來大一點兒，跟父親到過他學校的公共浴池洗過澡，也給他老人家搓過背。浴池是廁所改的，簡陋，但是水燒得很熱，燒鍋爐的老曹經常跟我爸爸下棋，我在里邊洗澡。唱著歌兒，一幫人其樂無窮，洗完澡，我坐在爸爸的28自行車后座上，爸爸蹬著自行車帶我回家。

在我上小學五年級后，我們幾個小學同學約好了每周六下午到菜市口匯泉浴池洗澡。多的時候約齊了四個人，有時候就兩三個人。我們幾個發小約好了禮拜六下午菜市口匯泉浴池見，當時是兩毛六一張票。運氣好的時候能趕上柜子，運氣不好的時候就脫筐——即把衣服放在筐里。反正一下午都交代在匯泉浴池里邊兒。大家有時候會帶副撲克牌。

那時候小，少不諳事，不知道高溫對男子的精子生成有影響。我們只是比誰膽大、耐熱，看看誰可以泡那個比較熱的池子。當時有一個老先生告訴我們，年輕人不要泡太熱的池子，我們當時不懂，后來大了才明白。我曾經試過泡過40多度的池子。我那時候年輕，體力好，就覺得泡完了以后特解乏，身心都很放松。出來以后躺在床上，小風一吹，那個愜意。哥幾個山南海北地把自己生活中的樂事都端出來跟大家分享，弄一樂。4點多鐘，家走，這一下午過得開心愉快。

小人書幫我樹立

最初的人生觀

我們小時候，小人書真是司空見慣的東西。就是貧寒人家，家里也得有幾本小人書。再不濟，買不起還可以租，遍地都是小人書攤，3分5分能支應一個孩子的半個禮拜。過去，住胡同的，上個茅房胳肢窩底下都得夾本小人書去，今天這景兒就沒有了，90后、00后誰還看小人書啊。什么原因呢？一是小人書沒有新發展，故事沒創新，不吸引人；二是人家有手機、有平板電腦呢！

小人書對于我們這代人來說是精神食糧。從識文斷字到學習生活常識，從道德禮儀到辨明善惡忠奸，課堂上指著老師，課外全指著小人書呢。

栩栩如生的人物，引人人勝的故事，是非分明的立場，能讓孩子們找到榜樣，迅速成長！到今天我還想起小時候一個書攤老大爺講過的一句話：愛看小人書的孩子不是壞孩子！

小時候家里雖然不窮，但是買小人書也沒到想買多少就買多少的地步。我有個同學的媽媽是北京市少年宮圖書館的，圖書館淘汰的書，他媽媽帶回家，我們就跑到他家過書癮。周六一泡就是一下午，有時特盼著下雨，我們就可以賴在人家多看一會兒，有時人家還管飯。

小人書對我的自信心建立是潛移默化的。自從看了高爾基三部曲《童年》《在人間》《我的大學》之后，高爾基的自強自尊自立的精神給我打了底兒，那就是做人“不卑不亢”，這種理念一直縈繞在我的腦海中，改變了我在一個時期里“窮橫窮橫”的毛病。

更有趣的是，看了張品操畫的《小兵張嘎》，其中有一段嘎子給大黃狗尾巴拴了掛鞭炮，點著了往敵人堆里跑去，分散敵人注意力的橋段，讓我們給學會了。

1975年那會兒，我們小學還有個改造分子，姓唐，解放前是國民黨，解放后放在我們學校改造，干著校工的活。我們管他叫“唐白薯”。一次學校開憶苦思甜大會，同時揪斗唐白薯，歷數他解放前殺了多少共產黨，一數12個。我們這些小學生恨得牙根直疼，敢情唐白薯這么可惡呢，簡直是罪惡滔天。我們幾個人決定教訓一下唐白薯。

有人找了鞭炮，趁著天黑，放進了唐白薯僅有的一件棉襖里，給點了，我們幾個人那個樂啊。覺得自己為犧牲的烈士們報了仇。今天回憶起來真是走極端，改造分子也是人，你讓人家冬天穿什么啊。

小人書真讓我受益匪淺——《雞毛信》里的海娃，《三打白骨精》里的孫悟空，《水滸傳》的武松，都曾經在我的身上“附體”，干起好事來豪情萬丈！這種好處就是讓我二年級第一學期就戴上了紅領巾，還當上了班干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