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進食時,感官系統會對食物作出判斷,美味是選項之一。
然而,人與人之間因成長環境、閱歷、生理、專業知識、對食材的認知、生活偏好以及心理定力等差異,導致他們對食物的要求以及判斷也不盡相同。比如老人的牙齒以及消化系統功能衰退,對食物的要求以清淡和酥爛為主,而年輕人則喜歡可以彰顯牙力的食物,啃個豬手、吃塊四分熟的牛排……
漢語詞典將美食解釋為味美的食物。味,主要包括鼻子聞東西所得到的感覺和舌頭嘗東西所得到的感覺,即嗅覺感應到的食物氣味以及味蕾感應到的酸苦甘辛咸及調和之味,還有食物咀嚼后在口腔內彌散的味道,味是判斷食物的最基本標準。味美則是食物之味符合進食者喜好,由進食者給出的主觀判斷。正是這種主觀的判斷,使“美食”有了足夠的寬度,才有了滿大街的美食。這滿大街的美食,是不是所有人的共識呢?絕對不是。近年徽菜大行其道,臭鱖魚可謂功不可沒,為數不少的蘇州土著認為好吃,而我并不覺得。臭鱖魚之臭,與蘇州傳統飲食中的臭豆腐相近,而臭鱖魚的烹飪手法又與蘇州的紅燒魚相仿,鱖魚因發酵而臭,其肉質比蘇幫菜中絕大多數的鱖魚要嫩,這是無法回避的事實。正如榴梿青團的脫穎而出一樣,求新求奇的吃客總是占著較大的比例,奇妙的體驗可以讓進食者大方地給出美食的評價。
美食有寬度就會高度。味美的食物,其高度在于味的調和,比如蘇幫鹵味雖使用辛香料,但不會讓你覺得有任何一味香味出頭,而且還讓你在咀嚼后回味清爽。至于蘇幫菜烹飪理念,可借用清李光庭《鄉言解頤》言:“有味者使之出,無味者使之入”。道行高的吃客,追求《呂氏春秋》里的那種本味,咀嚼間能辨出食物的香味是來自賦味還是矯味,前者如蘇幫菜中常用的麻油、五香粉,后者如蔥姜。如若廚師不知冷水預熟矯味工藝,而試圖用濃香掩蓋食物的腥臊膻,是為掩耳盜鈴,自欺欺人也。
食物的衍生價值就是美食的深度。孔子嫡孫子思為凸顯儒學價值以及話語權,將“人莫不飲食也,鮮能知味也。”寫進《中庸》,想說明啥呢?我且揣摩之:第一,很多人將飲食作為療饑必需,少有人通過飲食辨出個中三昧。比如食以體政、養老食禮、教子食禮。我們小時候都守著長輩沒動筷子,小孩不準舉筷的家規。以飲食教化,筷頭上也能出孝子;第二,吃是一門學問,很多人不得其門而入。自古食藥同源,食能療饑、亦能治病。醫圣孫思邈著《備急千金要方·食治》借扁鵲之語道出真諦:“不知食宜者,不足以存生也。”老蘇州“不時不食”順應春生夏長、秋收冬藏,出于對自己五臟六腑養護的初衷,對食物的溫熱寒涼四性保持足夠敬畏;第三,不是會吃就能辨滋味。魏文帝曹丕著《與群臣論被服書》以“三世長者知被服,五世長者知飲食”佐證日常飲食起居常識累世積聚的重要性。我無法想象在食堂和家里吃辣菜的廚師,轉身就能在灶臺上做出地道的蘇幫菜。所以,能夠將蘇幫菜做尷尬的餐館,必定有一群不吃江浙家常菜的廚師。
問題又來了,江浙家常菜和蘇幫菜是什么關系?在家常菜前面加上江浙,只是想突出其地域,江浙,乃江浙民系。是春秋吳國,或三國東吳,還是五代十國時的吳越國呢?按著各人理解就好。我認為,美食是情人眼里的西施。用心體會廚師的用心,做一位挑剔的吃客,美食就時刻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