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家尖聽海（組詩）

大青山峭壁公園

我在現實主義的素衣低眉的漁村

浪漫主義的波浪倒逼過來

我要不要再退十里

放大你的遼闊

我的無所適從

被你溫柔

或暴力的美學，毀滅

至今活在峭壁之間

因此我充滿溝壑與岬角

海水再次撲上來

仿佛昨日理想，濕漉漉的

我打個趔趄，有什么秘密的東西

從身上撕裂開來——

一種力

斷在半空

如果此時大海上布滿烏云

那是我的漆黑

凌空而起的索橋危險而寂寞

里柱弄海溝

藏著大生死

筲箕灣剪影

大海誕生在港灣的一首絕句

溪流從字里行間

穿行而過

黛瓦，白墻

古樸而滄桑

若去描述，未免會

落了俗套

漁船泊在水邊

一些靜謐的詞語

微微起伏，但不喧嘩

它們擠在一起

并排著，像小學課本

蹲在插圖里

稍事休息的鸕鶿

“落日下墜

世界高不可問”

海水被染紅的時候

山更青

也感覺更涼

暮色慢慢壓下來

天空用浮云

托起活在深處的先民

寫意青山峰

現在，我在峰頂，臨海憑風

遠山被夕陽銜著

東海被云霞吞著

我被霧繚繞著

東望普陀

仿若亭亭的蓮花

被香燭糾纏，又在鐘聲里絕塵而去

南眺，東亭山燈塔

照著洋鞍漁場順流而下的網

逆流而上的魚群。生與死在時間里交換

傲立船頭的人，任務一樣光榮

西面島上，桃花剛剛從潛滋暗長的愛情

落回去年，那里

她遇上的雨水，正往明年趕去

沈家門漁港一路向北。桅桿挑起星星

吹響集結號的漁火比汛期提前到達

只用了舌尖到舌尖那么短的時間

——就要揭竿而起

我在人間轉了一圈

又回到原地。青山峰頂

天色已晚

千沙緣

一條沙里澄金的路沿海岸線悠然散步

以神秘的姿態

參與并遠離

我一度徘徊在姆嶺山和癩頭山之間

不肯離去，像你

這注定了我要替吹拂的人

脫下自己

完成一次過渡

我有海市蜃樓的虛幻

天空與大海夾緊的鷗啼的凄厲

你召喚我從早晨的大海上

燃燒的火焰

以涅槃的方式

黃昏歸來

浪淘沙。生命曝出底色

你在海的邊緣，物質中心

剔除了喧囂

人們不急于離去

軟軟躺下來，松開了大海的沙灘

天空傾瀉下它的微風和星斗

沙雕藝術廣場

一場視覺的盛宴。朱家尖

鋪開它十里金沙的

流水席。請——

請你幾何學的線條找到棲身的圖案

從此不再孤單

歷史的長袍馬褂

在一本世界航海志里

與一只科學的蘋果聯姻

花卉學的薰衣草

植物學的紅豆杉，繼續在留白處

布局寂寞濤聲

請你小橋流水

款步走來如花的美眷

建筑學的廊柱和八角檐

在徐徐的海風里

閱讀老子和《道德經》

兵馬俑抱著歷史那么厚的資料

從長安的老花鏡里

溜出來，乘著菩薩那樣的祥云

降落于眾目睽睽之下

還原為人

而美人魚出入上下五千年

用非人的模樣

為一盤散沙的生活

分開了段落

——你進入，被雕塑

成為沙塵的中心

冷眉語，現居蘇州。江蘇省作協會員。有作品發表于《揚子江詩刊》《作家》《十月》《星星》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