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熬出靚湯

潘佑振

北方人不喜在吃飯前喝湯，因而想在學校里飯前喝幾口湯就成了我心底的奢望。在氣溫漸高的季節里，最讓我這個廣東孩子牽掛的，是家里母親用砂鍋細致熬出的一碗靚湯。

古人云：“嶺南之地，暑濕所居。粵人篤信湯有清熱去火之效，故飲食中不可無湯。”嶺南氣候炎熱，食物中湯水的比例本就很高。飲茶、飲湯、飲甜水，自古廣東人認為流汗就該喝湯補回來。母親是重慶人，跟隨著父親來到了廣東生活。縱使是性情豪爽的辣妹子，也在尋常的生活中摒棄了重油重辣的飲食習慣，耐心地和本地鄰居們學習起了煲靚湯。陪嫁而來的大大小小幾個砂鍋，便從燉肉轉職，變成了燉湯。

廣東人擅長煲湯，文火慢燉，不加調料及添加劑，只為保留食材的原汁原味。煲湯的秘訣在一個“熬”字，那些加了大量調料的湯水雖然美味，但只是速成品，喝下去只能沖擊味蕾。沒有經過細細熬制，就不是一碗好湯。香港的電視劇里，老有一句對白說“我煲了湯給你喝”，其實是一種幸福，一種愛意，其中的滋味，我想只有喝了廣東人的湯才會了解。

尋一天清閑，花一上午的時間煨好一鍋胡蘿卜玉米排骨湯。砂鍋里的湯熱氣騰騰，翻滾著小小的浪花。那浪花似乎要跳起來，急著跟你訴說心事，一蹦一蹦，牽引著你的心。只用輕輕揭開蓋子，蒸騰的熱氣帶著肉香立刻飄滿屋。母親站在灶臺前，一邊用手扇，一邊拿勺子去舀。砂鍋里的各種食材早已在熱力的作用下相互交融。這時候，母親總是為我盛出一碗，讓我提前大飽口福。排骨軟爛，輕輕一抿就是充盈的滿足。湯色微白，玉米金黃，蘿卜火紅，喝上一口，鮮美不膩，帶著玉米和胡蘿卜的清甜，爽口之極。邊喝湯，邊傾聽著砂鍋里湯的動靜，咕咚咕咚，那聲音厚重而沉穩，如同人生的步伐，一步一個腳印，踏踏實實。

熱氣在砂鍋周圍彌漫開來，與燈光相融，朦朧成廚房獨特的浪漫。那是一種家的味道，一種愛的味道，一種歲月靜好的味道。我的思緒伴著蒸騰的熱氣回到了現實。

熬湯，只有文火慢熬，食材中的滋味才能出來，煲湯其實就是熬湯。熬粥，米粒在熱力的作用下，逐漸飽滿起來，緩緩溢出米漿，與清水融為一體，熬出粥油，這樣喝下去最舒服。熬中藥，煮中藥時最好一次性放足水，慢火熬煮，取其精華。熬夜，許多的作家文人總是習慣在黑夜籠罩之下挑燈寫作，一部好的作品一定是作者花費心思細細熬出來的。

這一鍋湯，就像人生的故事，那么醇厚，那么深沉。你看各種食材伴著水下鍋時，像不像我們天真無邪、棱角分明的時候？那時的我們，多么清澈無邪，多么無憂無慮。然而，經過社會熔爐的慢熬之后，我們變得成熟了，更有韌性了。我們不再是初出茅廬的新鮮果蔬，而是一鍋包容萬物、飽含滋味的靚湯。一個熬字就能夠解釋成功之道，它能夠檢驗出我們真正的實力與功力。生活就像煲湯，只有舍得慢慢熬，才能苦盡甘來。

（編輯 高倩/圖 雨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