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水之間

郭華悅

水明，枕昏，是我們以為的生活。

什么時候會用到枕頭？忙碌了一天，回到家中，該忙的忙完，該做的做好。于是，人于枕上，昏昏入睡，結束舊的一天，在新的一天中醒來。在很多人看來，枕頭上的時光意味著混沌與忘卻，昏昏沉沉，蒙蔽與遮掩覆蓋了一切。

又是在什么時候需要水的出場？當人結束了枕上的時光，從昏睡中醒來后，起身后的第一件事往往是用水漱洗。一天的時光中，水的第一次入場，大多意味著混沌的結束，以及清朗的開始。一天之計，始于水，澄明的時光從水開始。

可清朝黃之雋的《詹言》中，卻有與之相反的一句話：糊涂臉水聰明枕。

枕，聰明。人于枕上，將睡而未睡，此時反倒是一個人最聰明的時候。人于繁華俗世中暫時退場，回到家中，萬事俱安，枕而待眠。此時，人情在門外，繁華在天邊。枕上的自己，得以暫別白日里的各種干擾，撇開干擾，重拾自我，正視白日里被各種人情世故歪曲遮掩的事實。這樣的時光，有著清明之趣。

水，糊涂。當人暫別枕上時光，起身洗漱時，意味著即將走出舒適區，重新步入紛紜擾亂的俗世之中。人情與世故，難以忽略。言不由衷，行不由心，也總難避免。暫別清明，走向糊涂，這其中水便是分界點。

糊涂臉水聰明枕，從這個角度而言，有其合理之處。

枕，于人而言，意味著回。從非舒適區回到舒適區，從察言觀色回到內心自我，從混沌糊涂回到聰明清凈。詭詐勢利，恩怨情仇，都被一個看似普通的枕頭，隔絕在了門外。枕上時光，少了濃鮮醉飽，多了反省改過。

水，反之則意味著出。走出無渣無穢的己心，步入現實功利的世界。枕上的澄明，變得黯淡。而門外的濃鮮，已在頻頻招手。人隨欲望的壑流，顛沛流離，身心難由己。于是，洗臉水過后，蒙蔽漸深。

枕上聰明，實應珍惜，守住良知與澄明，才能于俗世中找到獨屬于自己的凈土。水中糊涂，則該克制，圓滑融通有時亦不可少，但狡詐昏聵應避而遠之。

人活一世，唯有聰明枕，自然不現實，曲高和寡終難如愿。但若一味沉溺于糊涂水之中，則泥足深陷，難以自拔，恐怕也笑不到最后。在聰明枕上三省己身，于糊涂水中節制有度，一生也就能在枕水之間轉換自如了。

（編輯 兔咪/圖 雨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