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面上的蝴蝶

耿艷菊

水面上的蝴蝶

從一個高架橋上過，橋有些高，每次從這里經過，心里總不由得緊張害怕。昨天又經過，因說著一件快樂的事，忽略了緊張害怕，無意中一望，發現橋旁邊竟是一處風景很美的地方——古典的亭子，迤邐的河水，柔和的木質小橋，婆娑的楊柳，悠然漫步的行人。如此小橋流水的美景和冷硬的高架橋明明實在不搭，可不知為何又覺得十分協調。

有些懊悔發現晚了。轉念一想，也沒什么可自責的，都是時間和緣分的鋪墊，現在才沒錯過美麗的風景。換個角度，一下子就開心了，幸好發現了這美景，以后再經過，一想到旁邊就是悠然美麗的景致，恐懼的心情也會緩和一些。

也是昨天，我走進一條胡同，很古舊的樣子，寂靜的灰墻青瓦，門前慵懶的貓咪打著瞌睡，古樹灰蒼蒼的枝上綻放著新盈盈葉子。本沒什么特別的，在我們這里，每一條老胡同都這般寧和安詳，可走在這條胡同里，卻無端親切欣喜。想起兩年前我曾來過這里，站在這條胡同里，排過兩個小時的隊，一點點、一步步在胡同里移動。那時，為了打發時間，我認認真真看著經過眼前的一磚一瓦，一草一木。我把它們留在記憶里的同時，它們大概也把我記在了心間吧。如此，我們老友重逢，自然格外歡喜親切。

下班乘地鐵，中途換乘時，要走一個長長的通道，當覺得一直走不到頭時，眼前突然出現了兩根圓圓的大柱子，胖墩墩的，亮亮白白的。眼前猛然一亮，郁悶黯淡的情緒霍地消散了。那兩根圓柱子堅定地風雨不改地立在那兒，像是在迎候著我來一樣，看到它們，心中就不由得涌起一種溫暖。

聽鄰居講，有一天，小區的孩子沒趕上班車去學校，在小區大門口急得哭了。門口的一個保安騎上自己的電動車把孩子送到了學校。我問是不是寧師傅，鄰居說就是寧師傅。寧師傅個子不高，人黑黑的，憨厚實誠，十分愛笑。小區里的人都很喜歡他。只要是他值班，他就會站在大門口對每一個出門或回家的人熱情地打招呼。每每說起寧師傅，內心都覺得溫暖安心。有時候心里正煩著一些事，一抬頭看到他的笑臉，也便跟著笑了，暫時把煩事拋開了。

寧師傅平平凡凡，兢兢業業做著一份普通甚至卑微渺小的工作，卻讓我們心生敬意。他和大家素昧平生，卻讓我們感受到人世的善良和美好。

這些生活的些微淡影是人生這棵大樹上綻放出的花朵，也是人生長河上飛舞的蝴蝶。

納博科夫在一篇隨筆中說：“我似乎是與契訶夫坐在同一條船里，我喜歡這樣的并肩相伴。安東·巴甫洛維奇在垂釣，而我在欣賞水面上飛舞的蝴蝶。”生活的河流，波瀾壯闊，波濤洶涌，水下面有不堪，有暗礁，我們不可能都像契訶夫一樣去垂釣故事，但總可以像納博科夫那樣去欣賞生活的水面上飛舞的蝴蝶。

汪曾祺在《玉淵潭的傳說》的結尾處寫道：“他們都順天而知命，與世無爭，不作非分之想。他們勤勞了一輩子，恬淡寡欲，心平氣和。因此，他們都長壽。”也許，還可以這樣說，他們都懂得欣賞生活的水面上飛舞的蝴蝶，無論是怎樣的生活，怎樣的處境。

（編輯 兔咪/圖 雨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