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荷那么涼

李柏林

時光不經意間便到了初三的下學期，而在那快畢業的緊要關頭，我卻覺得自己得了一種怪病，是一上數學課就想睡覺的病。

可能是天氣漸漸炎熱，每天下午的前兩節總是數學課，我尤其犯困，像熬了十個通宵。夏天的蟬鳴仿佛成了催眠曲，跟著蟬聲，我便閉上了眼睛。

每天下午，我都是被數學老師的呵斥聲嚇醒的。他說，如果我上課再睡覺，就要請家長。我偷偷跑去校門口的診所看病，可是醫生說，你沒病啊，會不會是考前壓力大？

那時老師總喜歡給我們調位置，坐在我后排的男生清揚，我并不熟悉。可我還是找到了他，拜托他在上數學課的時候，如果看見我的身子搖擺不定，一定要踢踢我的板凳。他覺得這也并非難事，爽快地答應了。

那天下午的數學課上，我又開始打瞌睡了。只是沒想到，他猛然一踹板凳，我直接從板凳上摔下來，坐在了地上。全班哄堂大笑，連老師都以為我是睡著了睡摔的，我瞬間清醒，屁股疼得爬也爬不起來。

下課后，我把頭扭到后面，一雙小眼睛好像能看穿他的陰謀，問他是不是故意的。他也是繃不住笑地說：“我真不是故意的，哪里知道你那么不禁踢？”我說：“記住你了，你怎么做都無法彌補對我的傷害。”

他跟我道歉，我不聽，我們的關系好像在那一刻打上了死結。第二天下午自習的時候，他在我的桌子上放了一把薄荷糖。說：“踢板凳有風險，你還是用這個吧。”

我見他誠心道歉，才勉強收了他的東西。但告訴他：“我只是原諒了一點點，你還要繼續表現。”

薄荷糖真的好清涼，尤其是吃進嘴里，只要一吸，空氣都變成冷颼颼的了，人也立馬清醒了。每次午休結束，我都會用涼水洗把臉，再吃上一個薄荷糖，到了上課的時候，再也沒有犯困了。

我的瞌睡病剛有好轉，他卻說我傳染給了他。從那以后，他的座位上總是會出現薄荷糖、薄荷風油精。下午開著窗戶的時候，我能聞到一股薄荷風，從耳后刮來，清清涼涼的。甚至他從我身邊經過，我都能聞到他身上的薄荷香。

因為每天都要從他那里順一把薄荷糖，我和他也熟悉了起來，只是女孩子跟男孩子的話題總是不同的。

比如那時候，女生都喜歡看浪漫的偶像劇，聽流行的情歌，我們下課討論的都是自己喜歡的演員、歌星，攢錢買他們的貼紙，買他們的專輯，他卻從來不理解，為什么要看那些不現實的電視，去聽那些情情愛愛呢？而男生都喜歡打游戲，比賽升級，他們總是會討論他們的游戲，而我聽后，卻覺得玩物喪志，游戲有什么好玩的。

但我們唯一相同的話題就是QQ。那時的QQ好像成了班級里不落伍的象征，如果等級高，裝扮的空間又漂亮，便擁有了讓人羨慕的資本。

每到周末，男生打游戲都會順便掛著QQ，女生總是央求關系不錯的男同學幫忙掛一下。我自然找到了清揚，我說：“幫我掛一掛QQ好不好，有時間的話空間也幫我做一下，就當是彌補你對我的傷害。”他把我的空間做得很漂亮。當同學們問起來的時候，他說只是愛好。

六月份快畢業的時候，清揚拿著兩盤唱片給我，是那兩年大火的金曲合集，全是我喜歡的歌手，我一直想買都沒買到。我問他哪里來的，他說是他媽去縣城買的，聽了后發現并不喜歡，他也不喜歡這些明星，我不要就只能在家里當垃圾了。

看著這些唱片在他家被如此冷落，真是暴殄天物，我趕忙收起來了。還樂呵呵地說，以后再也不翻舊賬啦，徹底原諒你了。心里打下的結，也在那一刻被解開。我們像兩條繩子，從此各奔東西。只是那時的我們年齡還小，根本不懂離別的悲傷，以為畢業代表著假期，從來沒想過緣分也就此到站。

暑假的一天，我邀請閨密小舞來我家聽那些唱片，我們倆躺在床上，一邊聽著歌，一邊聊著學校的事情。

她突然說：“你有沒有覺得清揚喜歡你呢？”我說：“怎么可能嘛，他不過是覺得踢了我心有愧疚罷了。”小舞說：“開始還說得過去，可是后來的空間和唱片會不會有別的原因呢？”我說：“那更不可能，空間可是我求了他好久才答應的，唱片也是拆開的，誰會送人舊的東西呢？你肯定是偶像劇看多了，現實才不會那樣呢。”

可那晚我躺在床上，心卻仿佛又將我們打成了一個結。我想，他送我的唱片，是不是精挑細選的？他給我做的QQ空間，是不是不只是因為熱愛？還有那一個夏天的薄荷糖，是不是還有別的意思呢？

那時的我，看了很多言情劇，卻仍然不懂情為何物，聽了好多情歌，卻無法猜透他的心思。也許有一種感情，只是在一個午后突然闖入你的生命，在一個夜晚又悄無聲息離開，除了在你的青春打上一個結，其他的再也沒有留下。

那個夏天，我突然想在院子里種一株薄荷，風一吹，就會泛起一陣涼意。

（編輯 高倩/圖 槿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