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艱辛的童年
求知的渴望
1902年9月23日是一個普通的日子,可對祖輩從福建同安逃荒到浙江平陽帶溪村的蘇祖善家來說,卻是一件難得的大喜、大吉的日子。真是老天有眼,天官賜福。蘇祖善家添了一個男孩兒,夫妻倆笑得合不攏嘴,終于有了世代務農的“接班人”。可蘇祖善夫妻倆從未上過學,嘗夠了沒有文化的苦,望子成龍心切,于是給兒子選取“步青”為名,算命先生還說上一番好話,以“步青”為名,將來定可“平步青云,光宗耀祖”。
名字畢竟不是“功名利祿”的天梯。正當同齡人紛紛背起書包上學的時候,蘇祖善交給兒子的卻是一條牛鞭。從此,蘇步青頭戴一頂父親編的大竹笠,身穿一套母親手縫的粗布衣,赤腳騎上牛背,鞭子一揮,來到臥牛山下、帶溪溪邊。蘇步青家養的是頭大水牛,膘壯力大,從不把又矮又小的牧牛娃放在眼里。有一次,水牛脾氣一上來,又蹦又跳,把蘇步青摔在剛剛砍過竹的竹園里。真是老天庇佑,他跌在幾根竹根中間,未有皮肉之苦,逃過一劫。
放牛回家,蘇步青走過村私塾門口,常被瑯瑯的書聲所吸引。有一次,老師正大聲念:“蘇老泉,二十七,始發憤,讀書籍。”他聽后,就跟著念了幾遍。此后,他竟記住了,放牛時當山歌唱。
蘇祖善常聽兒子背《三字經》《百家姓》,心存疑惑。有一次,正好看見兒子在私塾門口“偷聽”,他的心終于動了,夫妻一合計,決定勒緊褲帶,把蘇步青送進私塾。
從倒數第一
到正數第一
9歲那年,蘇步青的父親挑上一擔米當學費,走了50公里山路,送蘇步青到平陽縣城,當了一名高小的插班生。從山里到縣城,蘇步青大開眼界,覺得什么東西都新奇。他第一次看到饅頭里有肉末,常用飯票換成錢買“肉饅頭”吃。一個月的飯票提早用完了,只好餓肚子。他見到燒開水的老虎灶,也覺得好玩,把家里帶來的雞蛋擲進鍋里,一鍋開水變成一鍋蛋花湯,燒水工看到氣極了,揪住他打了一頓。
蘇步青整天玩兒啊、鬧哇,考試時常坐“紅交椅”,到期末考試,他在班里得了倒數第一名。可是,他的作文寫得還不錯,私塾里的“偷聽”,激發了他學習語文的興趣,為作文打了一點兒基礎。然而,語文老師越看越不相信,總認為蘇步青的作文是抄來的。因此還是批給他一個很低的分數。這樣,更激發了他的牛脾氣,老師越說他不好,他越不好好學,一連三個學期,都是倒數第一名。同學和老師都說他是“笨蛋”。
有一次,地理老師陳玉峰把蘇步青叫到辦公室,給他講一個小故事:“牛頓12歲的時候,從農村小學轉到城里念書,成績不好,同學們都瞧不起他。有一次,一個同學蠻橫無理地欺負他,一腳踢在他的肚子上。他疼得直打滾。那個同學身體比他棒,功課比他好,牛頓平時很怕他。但這時他忍無可忍,跳起來還擊,把那個同學逼到墻角,按在墻上。那個同學見牛頓發起怒來如此勇猛,只好屈服。牛頓從這件事想到做學問的道理也不過如此:只要下定決心,就能把它制服。他發憤圖強,努力學習,不久成績躍居全班第一,后來成了一位偉大的科學家。”
蘇步青見陳老師不批評他,還給他講故事,心里很感激。陳老師見他垂著頭,摸摸他的頭后說:“我看你這個孩子挺聰明嘛,只要肯努力,一定可以考第一名。”又說:“你爸爸、媽媽累死累活,省吃儉用,希望你把書念好。像你現在這樣子,將來拿什么來報答他們?”蘇步青再也抑制不住心靈的震撼,淚水像斷線的珍珠淌在自已的胸前,第一次感到自己做錯了事。此后,他完全變成了懂事的孩子,不再貪玩,刻苦讀書,到期末考試得了全班第一名。
通往數學王國之路
溫州的浙江省立第十中學的一堂數學課,把蘇步青引向通往數學王國的路。從日本留學回溫州的楊老師在上數學課時,帶著憂國憂民的真情:“當今世界,弱肉強食。世界列強仰仗船堅炮利,對我國瓜分豆剖,鯨吞蠶食。中華民族亡國滅種的危險迫在眉睫。為了救亡圖存,必須振興科學。數學是科學的開路先鋒,為了發展科學,必須學習好數學。”
楊老師的話,打動了蘇步青。從此,他的興趣從文學向數學轉移。有一次,蘇步青用20種不同的方法證明了一條幾何定理。校長洪泯初得知后,把蘇步青叫到辦公室,拍著他的肩膀說:“好好學習,將來送你留學。”
到蘇步青中學畢業時,洪校長已調到北京教育部任職,但他仍關心蘇步青的學習,寄來了200元資助蘇步青留學。
1919年,17歲的蘇步青買了一張去日本的船票,剩下的170元錢要維持三個月的生活,實在很艱難。他每天只能吃兩餐飯,沒有錢請日語老師,只好拜房東大娘為師。最后他用流利的日語回答了主考官的提問,以第一名的成績進入名牌學校——東京高等工業學校電機系。1924年,他又以第一名的成績考入日本東北帝國大學數學系,師從著名幾何學家洼田忠彥教授。
1927年,大學畢業后,他又在課余賣報、送牛奶、當雜志校對和家庭教師,用所掙得的錢做學費,免試升入該校研究生院做研究生;并以堅強的意志,刻苦攻讀,接連發表了41篇仿射微分幾何和射影微分幾何方面的研究論文,開辟了微分幾何研究的新領域,被數學界稱作“東方國度上升起的燦爛的數學明星”。
1931年3月,他以優異的成績榮獲該校理學博士學位,成了獲得該學位的第二個外國人。此后,國內外的聘書像雪片似地飛來,蘇步青一一謝絕。因為兩年前陳建功獲理學博士學位時,曾約蘇步青到條件較差的浙大去。蘇步青說:“你先去,我畢業后再來。讓我們花上20年時間,把浙大數學系辦成世界第一流的數學系……”
走上工作崗位后,蘇步青在科研和教學上取得了令世人嘆服的光輝業績,做研究生時發現的四次(三階)代數錐面,被學術界譽稱為“蘇錐面”外,后在“射影曲線論”“射影曲面論”“高維射影空間共軛網理論”“一般空間微分幾何學”和“計算幾何”等方面都取得世界同行公認的成就,特別在著名的戈德序列中的第二個伴隨二次曲面被國內外同行稱為“蘇的二次曲面”。
他還證明了閉拉普拉斯序列和構造(T4),被世界學術界譽稱為“蘇(步青)鏈”。因此,德國著名數學家布拉須凱稱蘇步青是“東方第一個幾何學家”,歐美、日本的數學家稱他和同事們為“浙大學派”。的確,自1931年到1952年間,蘇步青培養了近100名學生,在國內十多所著名高校中任正副系主任的就有25位,有五人被選為中國科學院院士,加上新中國成立后培養的三名院士,共有八名院士學生。在復旦數學研究所,蘇步青更有谷超豪、胡和生和李大潛等高足,形成了三代四位院士共事的罕見可喜現象。
會作詩的數學家
1972年12月7日,蘇步青的學生、著名數學家張素誠因《數學學報》復刊之需,拜訪各地數學家,到上海理應拜訪蘇老師,沒想到蘇老所賜的《射影幾何概論》(英文版)一書上,別開生面地在扉頁題了一首詩:
三十年前在貴州,
曾因奇異點生愁。
如今老去申江日,
喜見故人爭上游。
這不僅打破常人的題詞俗話,把師生之情和盤托出,又足可看出蘇老詩藝的高超、文學功底的深厚了。
許多人都知道蘇步青是數學大師,卻不知道他還是位文學大師、寫作大家和詩人。他從小酷愛古詩文,13歲學寫詩。幾十年來,他與詩為伴,與詩書同行,每次出差,提包里總放一兩本詩集。蘇步青不僅讀詩,更有作詩興趣,幾十年筆耕不輟,寫了近千首詩作。在他96歲高齡時,北京群言出版社出版了《蘇步青業余詩詞鈔》,共收近體詩444首,詞60首,由蘇老手寫影印,其中1931-1949年早期作品191首,內有詞47首。從中我們可以領略蘇老60年間的學術生涯和詩書技藝折射的光芒,富有時代氣息,給人以諸多的啟迪。
1944年,蘇步青以“游七七亭”為題作了一詩:
單衣攀路徑,一杖過燈汀。
護路雙雙樹,臨江七七亭。
客因遠游老,山是故鄉青。
北望能無淚,中原戰血腥。
這是蘇步青以物寄情,對家鄉淪陷和祖國山河破碎的感懷、人民奮起抗戰的歌頌,愛國憂世之情自心中汩汩流出。
蘇步青的詩藝高超,令人嘆為觀止。他的詩意境高遠,筆調清新,常用典故,富有哲理。
讀了蘇步青的許多詩,不僅使人感到蘇老常對后學諄諄教導“金字塔”般基礎之重要,文理相通之亮點。他幾十年如一日,巧用自稱的“零頭布”(零碎時間)來學習和研究,這些永留人間的好詩詞,不就是蘇步青充分利用零碎時間的佐證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