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口月餅半生情

趙俊榮

進到校園，我剛拐過樓梯口，一個小姑娘就迎面跑過來，把小手舉到眼前：“趙老師，你嘗嘗這塊月餅，可好吃呢！”這是怎樣的“一大口”月餅啊！和我食指差不多粗，只是要短些，露出金黃的餡料。

這還能吃？我不想讓孩子察覺，快速把這個念頭趕跑了，臉上堆起笑容：“一看就好吃，謝謝寶貝！”小姑娘眼睛一亮，小臉像陽光下的海棠果，紅暈中泛著光澤。她是小嘉吧？我努力在記憶里搜尋著，卻找不到一件有關她的印象深刻的事。我接新班快一個月了，對班級孩子還不是很了解，特別是那些課堂上不善于表現又不惹是生非的，總是難以惹人注目。

捏著這口月餅，我有些犯難：眼見著小嘉從口袋里掏出月餅，攥在小手里，單看這點就不衛生。扔了吧，又怕辜負了孩子的一番心意。

這樣想著，走到垃圾桶旁的我又折了回來，隨手拿了一張白紙托著月餅，放在辦公桌上。我盯著月餅出了神：它邊緣圓潤，不像直接掰開的那樣棱角分明，像是被一只小手反復摩挲了好多次。我仿佛看到小嘉得到一塊月餅，香甜的滋味讓她覺得這是自己吃過的最好吃的東西，于是慢慢地吃，細細地品，舍不得一下子都吃完。突然，被月餅的美味俘獲的她好像想到了什么——她要把最好吃的東西和老師分享。但是月餅的香味一直縈繞著，經不住誘惑，她在上學路上又掰下一點兒放在嘴里……當月餅只剩下一大口的時候，她使勁按捺著自己的饞蟲，手里攥著月餅，眼巴巴地等老師來……

這樣想著，我心頭一熱，久遠的記憶像是開了閘門的洪水，洶涌而來。那是我讀小學一年級的時候，對老師充滿著深深的敬畏與崇拜。那天不知道從哪里得到一把花生，我把手放在口袋里攥著，像是怕那些花生會跑了一樣。我摸索著用手指捏開花生殼，摸出一粒花生米，一點點嚼食，那股生花生特有的奶香摩擦著我的味蕾。

那天，韓老師領著女兒出現在教室里。我突發奇想——把花生送給這位“小公主”！不知道老師已經在教室里轉了幾圈，我終于鼓起勇氣站起來，把手里所有的花生舉到老師眼前。我清清楚楚地記得老師沒有收，小小的我，心頭竟掠過一絲的失落……

上課鈴聲響了，我走進教室。小嘉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我，目光里盛著歡喜和期待。她也想得到老師關注吧！每個班都會有這樣幾個孩子，不是很聰明，也不調皮，成績中等，他們成了老師最忽略的一群人。

課堂上，我用“在……在……在……”造句：我和小嘉是好朋友，我們手牽手在校園散步，在操場跳繩，在餐廳吃飯。我走到小嘉跟前，牽起她的手，邊走邊說。“哇！”同學們發出羨慕的贊嘆聲。我沒看到小嘉的表情，感覺她被我握緊的小手熱乎乎的，濕潤潤的。

“老師，月餅甜嗎？”下課了，小嘉跑到講桌前，仰臉熱切地問我。

“嗯，小嘉的月餅太好吃了，老師很喜歡，謝謝你！”我放下課本，親昵地拍拍她的小腦瓜。此刻，忽然覺得曾經的自己就是小嘉。那天韓老師的手突然伸到我跟前，輕輕地幫我把擋在眼前的碎發夾在了耳后。她指尖的溫度碰觸我的那一刻，我的內心熱浪翻滾，也許就是那一刻，我的心里埋下了當老師的種子，開啟了半生的師生情。

回到辦公室，小嘉的月餅仍靜靜地躺在白紙上。我拿起來，放在口中，馨香蔓延。

（作者單位：山東省德州市衢州新區太陽城學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