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小方
對于今天的大部分人來說,縫衣針已經不再是日常生活中的必需品,但由它產生和引發的故事、表達和記憶仍然并將持續影響我們的生活,如詩人李白“鐵杵磨針”的故事,“大海撈針”“如坐針氈”的成語表達,兒時母親或祖母為我們縫補衣服的記憶等。雖然從外形上看,縫衣針又細又小、非常簡約,但在古代,縫衣針的制作十分費時費力。即便在今天,制作縫衣針也需要經過切割、沖壓、沖孔、熱處理、拋光、電鍍等多道工序,而且每一道工序都需使用專門的機器。
在人類文明的發展歷程中,縫衣針發揮過極為重要的作用。那些磨刮而成的動物骨針幫助原始人類縫制皮毛,遮羞避寒,增添生活美感;細長的鐵針、鋼針還參與過人們的傷口縫合與疾病治療,為維護人們的健康做出貢獻。歷史上,縫衣針先從中國出發,向西旅行經中亞地區來到歐洲,同時向東經朝鮮半島旅行到日本。19世紀,完成工業革命的歐洲率先實現了機械化生產。當更細、更輕、更結實耐用的“洋針”旅行到中國時,曾沉醉在“天朝上國”迷夢中的中國知識精英階層被深深“刺痛”。洋針的生產工藝和效能刺激了他們中的優秀者“開眼看世界”學習西方,在一定程度上推動了中國的近代化發展進程。

在1790年縫紉機發明之前,人類服飾的生產和修補都離不開縫衣針。關于縫衣針的早期使用,《圣經·舊約》中記述,在吃了“善惡知識樹”上的果子后,亞當和夏娃二人的眼睛就明亮了;在看到了彼此的裸體后,兩人感到無比羞恥,便拿無花果樹的葉子為自己編作裙子(英文版本中“編作”對應的單詞為sewed,意為“縫制”)。對此不少西方人認為,亞當是世界上的“第一個裁縫”。而另據古希臘詩人赫西俄德在《工作與時日》中的記述, 當“眾神之王”宙斯讓“匠神”赫淮斯托斯創造人類的第一個女人“潘多拉”后,還“吩咐雅典娜教她做針線活和編織各種不同的織物”。12世紀初,當裁縫業作為一個相對獨立的行當在歐洲出現時,越來越多的男性開始苦練飛針走線的本領,力爭在這個新行業中立足。

雖然也有“張飛穿針—大眼瞪小眼”的歇后語,但在中國,無論是文獻記載還是社會分工,女性都毫無疑問地承擔了絕大部分針織和縫補的工作。至遲在宋代,熟練使用縫衣針成為成年女性的必備技能。南宋文人洪邁在《夷堅志》中記述,鹽城有一位名叫周六的織席匠,因為忙于生計,無暇教授訓練女兒的針線活,使得女兒十七八歲出嫁后仍“不識針鈕之事”。結果,她因“不能縫裳”而被婆家趕出來,又因家里“父母俱亡,無以糊口”,最后只能流浪街頭靠行乞為生。文學巨著《紅樓夢》中也多次提到女性用針刺繡,其中第五十二回對“晴雯病補雀金裘”的描述最為精彩。清代王初桐在編纂的女性案頭經典《奩史》中如此總結:“刺繡、女紅,婦人正事也。枕頂、禮鞋皆嫁后拜人之禮,即多不為過。”

關于美洲土著居民使用縫衣針的情況,《印卡王室述評》一書中有這樣的描述:“他們不會用金屬制作剪刀和針,只用那里生長的一些植物的長刺當作剪刀和針。因此很少縫制衣服,其實只是補綴,不是縫制。”盡管如此,以植物尖刺作針來縫補衣服的工作也是由女性承擔的:“整個地區一片荒蕪,寸草不生,只有為數不多的仙人掌,長著手指長的尖刺,印第安人婦女用它作針,干些縫縫連連的活計,這種仙人掌整個秘魯都有。”在古印度,縫衣針與種姓制度結合起來,鮮明地劃分出人們的社會等級。如古印度的《摩奴法典》中明確規定:“武士種姓姑娘嫁給婆羅門,應該手拿一支箭,同時丈夫應該攙執她的手;商人種姓姑娘嫁給婆羅門或剎帝利,應該手執刺針;首陀羅姑娘與頭三個種姓男子結婚,應該手執上衣的邊緣。”在成書于1837年的印度南部插圖手抄本《印度種姓七十二圖例》中,還有中低種姓男性從事縫補工作的圖片。

自人猿揖別之后,人類對縫合的需求越來越多,對針的需求也越加迫切。因為有了針,人們才能充分利用并縫合不同形狀和大小的動物皮毛,以制作出合身的服飾來抵御冬日的嚴寒,降低因體溫過低和凍傷帶來的風險。5萬多年前,在位于今俄羅斯西伯利亞的丹尼索瓦山洞(Denisova Cave)中就已經出現了用鳥骨磨刮而成的針。針身有著尖銳的針頭和明顯的針眼,除了相對粗寬以外,整體形制與我們今天所使用的針幾乎一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