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思呈

六月的某一天,兒子在臨睡前突然說,他真希望家里能養一些螞蟻。
他非常喜歡看螞蟻,老師說他經常蹲在一邊看螞蟻。沒有想到,他愛到想在家里也建設一個觀察基地。他說在學校看螞蟻不如在家里方便。這是事實,螞蟻們在家里,會被保護起來,可以讓他從容地觀察,不會像同學們那樣,心血來潮就把螞蟻捏死或者踩死。
我很愿意滿足他這個心愿,但不知道技術上怎么實施。上網求教,結果發現螞蟻不但可以家養,而且在家里養螞蟻的人相當多,形成了各地龐大的“蟻友群”。
我們在網上購買了幾個蟻巢,幾種螞蟻,開始了我家的養蟻生涯。
過了一個月,兒子又告訴我,在家里觀察螞蟻,還是不如在大自然里觀察有趣。
為什么呢?因為家里的環境太簡單了,螞蟻們衣來伸手飯來張口,就失去了在大自然中的應對能力,而看螞蟻,有趣之處,也在于看那種應對能力。
我說:“好吧,在大自然中觀察,那你直接到樓下蹲在地面上看不就行了嗎?”
他說:“不是的,我有一個夢想,我們在家里給螞蟻們模擬一個自然的環境。”
在家里模擬大自然,該怎么進行?
兒子在網上找一些更接近大自然的蟻巢。他看到有人把螞蟻養在一個盆子中間一塊凸出來的“陸地”上,周圍都是水,那樣螞蟻就一直在那個島上生存。這個是“水牢”的最初概念。
這個概念給了他啟發。但只有一個島還是不夠,因為只有一種螞蟻,沒有體現出自然界螞蟻的紛爭,達不到野外幾種螞蟻互相搶食物搶地盤的情況。所以他決定買一個很大的缸,在中間設幾個小島,在島上養上不同植物以及不同種類的螞蟻和其他昆蟲,以形成一個生態系統。
我們在花鳥市場解決了這個缸的問題,接下來就是建設生態缸了。
整個客廳,都漸漸地生成一個生態系統,我從一個完全不懂得生態的人,心里竟慢慢有一些期盼、一些喜悅,甚至一些敬畏。我感覺到了這是一項大工程。
想起來我們小時候也有各種各樣的夢想。那時候我的夢想多數是有關武林方面的,比如去鄉下某處某棵歪脖子樹下埋個什么東西之類的。
一個朋友的夢想,可以說跟我兒子非常接近了,他說:“我小時候在瓷盆里養過從渭水最大的支流葫蘆河里捉來的多種淡水魚,自制過假山,對自己愛過的精靈有過魂牽夢縈的想象,但我還不曾擁有過一個生態缸。”
兒子看了這個朋友的留言,說他沒有想過真的可以實現生態缸。最初,他只是喜歡在學校看螞蟻,后來,只是想在家里養一點螞蟻,再后來養得越來越多,再再后來,就出現了生態缸。
而我的感受是,幫他實現夢想是義不容辭的,因為這可以給他一個心理暗示,夢想是有可能實現的。人能做夢和敢于做夢都很難得,這個過程既不傷害任何人,又不需要任何成本。更難得的是告訴他一個可能性:只要行動,夢想就近了。
對我而言,幫兒子實現夢想,也開拓了我生活的維度。
我以它為開頭,開始閱讀與動物有關的很多經典著作,比如法國布封的《動物素描》、比利時梅特林克的《蜜蜂的生活》,當然還有英國夏洛特·斯萊的《螞蟻》。
然而閱讀了什么并不是最重要的,更重要的是生活中的變化。我借著建設生態島的機會,經常到山上采集一些樹枝、石頭,還有昆蟲,來補充生態鏈,如此一來,就常常被迫爬山。
也許因為我們的祖先畢竟是在大自然中生活的,在我們的血液里流淌著這樣的渴望,去親近那些樹、泥土、葉子,所以,即使我懶惰了40年,也能在人到中年時,借著幫助孩子圓夢的機會,自己重新獲得年輕。
(摘自2024年第2期《意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