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5元去北京

金宏

一連幾天的陰雨，沉悶得透不過氣。同樣沉悶的，還有林語的心。

“哎，這么跟你說吧，這一年我算是白干了……”

林語一下地鐵，就迫不及待撥打了婷婷的微信視頻，滔滔不絕，一吐這個把月的幽怨與郁悶。

婷婷不知道怎么接話，但知道好姐妹這會兒正難受。“好啦，明天請你吃飯，化悲憤為食欲，想開一點好不好？”

“嗚嗚嗚……還是姐妹心疼我。”

正當兩人興致盎然地說著，婷婷突然問：“小語，你那邊路邊是坐著個人嗎？”

林語光顧著和婷婷視頻，壓根兒沒注意到路邊。回過頭，只見一個男生坐在濕冷的柏油路上，前面攤著一塊臟兮兮的白布。借著路燈，林語上前，白布上醒目地寫著十幾個大字：“太餓了，急求吃的，再借185元去北京。”

林語沒說話，默默將視頻的攝像頭轉向那男生。因為戴著耳機，婷婷毫不遮掩，心直口快略帶不屑：“這年頭真的是什么人都有，當街招搖撞騙，年紀輕輕，好胳膊好腿的，凈學這騙人的勾當。”

林語沒有答話，生怕那男生注意到她似的，加快腳步走遠了些，可是又一步三回頭。

“哎哎哎，小語，打住，你這架勢不會是覺得他真可憐吧？”

“但，我還是覺得他是真遇到困難了。”

林語匆匆掛斷電話，但還是沒舍得走遠，停在不遠處默默關注著那男生。

只見路過一個中年婦女，蹲下來似乎扶了扶眼鏡，等定睛看清白布上的字后，又和男生攀談了幾句。離得太遠，林語聽不真切，但那中年婦女隨后站起來說的那句“隨便打個零工都能吃上口熱飯”，仿佛故意提高了好幾個分貝，引得路人紛紛放緩了腳步。更有甚者，拿出手機不動聲色地記錄了下來。

那男生沒有抬頭，亦沒有回應，抬手壓了壓帽檐，頭低得幾乎貼近地面。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天色更暗也更冷了，路過的行人都只是匆匆瞥一眼這男生，沒有人愿意浪費一秒。

可能大家都和婷婷一樣的想法吧。林語一邊這樣想著，一邊又不住回頭，心里的兩個小人早已舌戰八百回合——

“萬一是真的呢，還是上前問問比較好吧。”

“你別傻了，自己都如履薄冰，還充什么大善人。”

同情心泛濫的林語在路口始終挪不動腳。下班的晚高峰也過了，那男生可能是見路人漸少，也準備收拾離開。可是，一抬頭就注意到了林語炙熱的目光。一反剛才的沉默，男生徑直走向林語，主動開口。

“能幫幫我嗎？我想回家，185元硬座去北京。”

他的眼神有點閃躲。

“走到這一步真的是迫不得已，你也知道今年各行各業都不好過，其實我半年前就被裁員了，一直瞞著父母，想著等找到合適的工作再和父母說，也好讓他們放心。可是，這大半年不僅工作沒找到，現在連吃飯租房的錢都拿不出來。眼下馬上就要過年了，我是真的沒有辦法了，再也熬不住了。”

對方一番真情流露，林語主動表示自己還沒吃飯，邀請男生和她一起去旁邊的蘭州拉面館吃一碗熱乎乎的牛肉面。暖暖的面條下肚后，林語起身付了錢，并熱心腸地轉了男生500元。

“這185元你買票去北京，剩下的路上買點吃的。”

男生的眼神有點動容。

兩人在面館門口告了別。林語就像是完成了一件大事一樣，源源不斷的喜悅從心底涌出。并且，為了“批斗”姐妹，她不忘將男生的故事如數告訴婷婷。

這次，婷婷沒有反駁。難道真的是自己太陰謀論了？

甜甜睡了一晚，第二天，婷婷的電話如約響起。

“小語，起床了嗎？快看我發你的視頻，你看是不是有點眼熟。”

打開視頻，林語心里咯噔一下，這不正是昨晚的男生嗎？還是一樣的裝束，一樣的“185元去北京”，只不過換了一個地鐵站。

小心翼翼點開評論區，1000多條的評論區炸開了鍋。

“這男的我看見幾次了，不會有人還相信這樣的把戲吧？”

“嗐，怎么會呢，哪有這樣的冤大頭！”

“我還看見他進酒吧了呢。”

……

一瞬間，林語面紅耳赤。

打開微信錢包，只剩下可憐的18.5元靜靜地躺著。嗐，這下北京去不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