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樺
半夜開始感覺到涼意時,父親突然把我緊抱在懷里,然后抽抽噎噎地哭了起來。面頰上感覺到他的氣息和淚水,我不由自主地做出退縮,甚至拒絕的動作……和所有小孩一樣,我認為一個男子漢是不應該哭的,身為父親更應該進退有據,做一個尊嚴和智慧的楷模……
——程抱一《天一言》,聯經出版事業公司,2001,第19-20頁
攀登!
峨眉山深夜月亮下的樹木
看上去真像一些土星上奇異的生物
他看瘋了……
六十七年后的一天深夜,
在巴黎拉丁區一條無人的小巷
他回憶起當時接下來的一幕——
(一種永恒感襲來!)
三十二歲的父親怎么哭了
十一歲的我怎么突然生氣了
我甚至還產生了一個奇怪的感覺
會不會是我生下了我的父親?
(這應該是我長大了后的感覺吧)
“我還會活多少年?”抱緊他,兒子
讓我們一代代的父親
從峨眉山的擁抱中
直哭到大城,哭到世界……
——原載于《詩建設》2022年第2卷
推薦人:戈 弋
推薦語:和以前讀到的書寫父子親情的詩歌作品不同,這首詩從一個兒子的視角窺探到父親的脆弱、無助,揭開了從峨眉山到全世界,世世代代的父親作為男人本應堅硬的外殼下包裹的血肉。從題記可知,詩歌在回應程抱一《天一言》中一個事件——在奇異的峨眉山風景里,父親突然抱住“我”抽噎起來,這一幕對作為兒子的“我”產生了永恒的震撼:“我甚至還產生了一個奇怪的感覺/會不會是我生下了我的父親?”而這一切,都是六十七年后的回憶,“我”早已從兒子成為父親。通過這首詩我們理解了父親作為人的脆弱與柔軟,父愛在偉大與脆弱之間詩意的辯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