參與生物多樣性保護?共建未來美好生態

鄺薇

2024年國際生物多樣性日主題是“參與部分計劃”（Be part of the Plan），號召世界上的每一個人盡己所能參與支持生物多樣性。日前，廣東環境保護工程職業學院的生物多樣性團隊在廣東惠州蓮花山脈發現新物種“蓮峰角蟾”，得到眾多新聞關注。在2024年國際生物多樣性日即將到來之際，讓我們走進這個生物多樣性團隊，探訪發現背后的故事以及他們堅守的初心，了解生物多樣性研究團隊的工作、成果和保護生物多樣性的意義。期待大家在春日賞花，夏日聽蟬，秋日觀楓，冬日踏雪之時，感念生物多樣性的美好。

發現新物種，推動生物多樣性保護

粵東山區既有的生物多樣性系統調查比較匱乏，同時近年若干布角蟾屬物種在該區域被相繼發現，團隊因此分析，該地可能仍隱存有未被發現的新物種。2022年末，團隊進入惠東蓮花山調查，在有可能分布的林地、溪流附近搜索，尋找生來具有三角形“漏斗口器”的角蟾蝌蚪，一點蛛絲馬跡也沒有。

2023年夏季。一個風雨交加的夜晚，團隊再次進入蓮花山。一種“不太一樣”的蛙類叫聲傳出，“嘰-嘰-嘰”這種角蟾科的聲音，正是團隊重點關注的聲音。當時聲音不大也并不密集，大致從附近溪流上游約百米處發出，初步判斷有角蟾科的物種，但一切都還需見到“本尊”并鑒定后才能確定。團隊根據叫聲的方向，溯溪搜尋，冒雨在山林間兜轉三個多小時，一個橙黃色的小家伙，出現在頭燈的光影里。頭頂有角，身材修長，前肢瘦削的橙色小蛙紋絲不動地蹲在路邊石塊上。后來驗證，這是第一只與團隊相遇的蓮峰角蟾。

看形態特征，這橙黃色的小家伙無疑是布角蟾屬家族成員，然而它的“氣質”跟粵東其他體態短胖的角蟾有明顯差異。為確認所發現的小蛙是否可能為新物種，還需找到科學分類要求的足夠標本數。那一夜，隊員們自捉到第一只疑似新物種后，又持續搜索了八個小時，徒步16公里，僅尋找到另外兩只。

此后，團隊多次進出蓮花山。之所以能夠敏銳捕捉到新物種的“信息”，靠的是團隊成員們多年積累的經驗。聽聲音，判斷它們可能藏身的范圍，俯下身，打著電筒，仔細搜索每個角落。基本上每晚都花3到5個小時，而一晚上的“收獲”不過才2、3只，甚至一無所獲。整個調查前后歷時兩年，經系統的形態學比較和分子系統發育學分析，團隊將新發現的角蟾命名為“蓮峰角蟾”。

蓮峰角蟾并不是團隊發現的第一個新物種。團隊在2021年廣東省生態環境廳開展的“廣東省生物安全相關領域的本底摸查與指標保障研究”項目中，連續發現2個新物種“苔斑臭蛙”和“密疣掌突蟾”。團隊牽頭人林石獅透露，團隊陸續仍有值得期待的成果。

發現新物種，有助于理解物種分布與環境之間的關系，推動自然資源的合理利用，最根本的是為了更好地保護，保護物種和物種的生存環境。根據目前調查發現，蓮峰角蟾種群數量很小，分布狹窄，需要開展進一步的調查和保護。林石獅說，新物種的出現，顯示這個區域保護得非常良好，只有這一片的整個植被、水系被保護下來，這個新物種才有可能被發現。團隊中的詹彬彬說，不同于澤陸蛙、闊褶水蛙等隨遇而安的蛙種，角蟾這個類群對環境更挑剔。環境中的一些細小、難以察覺的微觀條件，對它們可能是生死攸關、極度敏感的。

繼蓮峰角蟾被發現后，蓮花山脈已知分布的布角蟾屬物種增至7種，粵東則增至6種。蓮花山發現蓮峰角蟾棲息地的同時，也增加了一些物種的分布新紀錄，例如深圳后棱蛇、福建后棱蛇和香港半葉趾虎等，為推進生物多樣性保護，提升生物多樣性治理能力打下基礎。

堅守初心，投入生物多樣性保護

這支生物多樣性團隊自2014年逐步組建，由廣東環境保護工程職業學院原生態系教研室起步，歷經10年發展，現已形成由教師、在校學生及畢業生、外聘學術顧問組成的超30人的多學科綜合型團隊。在學院支持下，配置了動植物標本室、多功能實驗室、植物培育溫室、動物飼養系統和多種專業生物多樣性調查設備。

2010年9月，《中國生物多樣性保護戰略與行動計劃》（2011—2030年）發布，提出中國未來20年生物多樣性保護總體目標、戰略任務和優先行動。教研室老師多為植物學、生態學、景觀設計等專業畢業的碩士和博士，有較強的野外生物多樣性調查經驗。大家決定發揮專業所長，為生物多樣性研究一起做點事情。在原廣東省環境保護廳（現廣東省生態環境廳）的支持下，組團參與各類生態項目。團隊以“教學相長，師生共參，項目支撐，以獎促學”的方式，將《植物識別》《自然教育與科普》《生態修復技術》等多門專業課程教學設計和學生團隊專項研究培養計劃納入整體項目中推進。2016年，邱敏婷等5位同學首次參加“挑戰杯”，以“華南區低成本礦區復綠鄉土植物篩選與繁育技術初步研究”獲得廣東省一等獎。階段性成就和對生物多樣性的使命感，讓團隊行穩致遠。團隊也在身體力行地影響著身邊的人，普及野生動植物知識，力所能及地帶動著物種保育工作。

團隊牽頭人林石獅，是廣東環境保護工程職業學院的老師，是個特別有故事的人。初識林老師，是通過名片添加好友。名字后面赫然備注“生物多樣性”。這大概就是將生物多樣性刻進骨子里的人吧。朋友圈記錄的是在野外科考，不遺余力地進行著動植物科普。

林老師從小就對動植物有濃厚興趣，經典老版的《十萬個為什么》是他的啟蒙老師。雖然到高二才觸摸到老式顯微鏡，高考時，仍選擇了生物作為“X”科，并成為當年廣東省生物狀元，進入中山大學生命科學學院學習。大三，正式師從研究方向為植物系統與分類學的廖文波老師，開啟了長期在華南山地乃至全國的野外調查。大學期間，出校門直奔的就是汽車站、火車站、機場三個地方。返校時，因面孔黝黑，寸頭，迷彩外套，又拖著幾大袋裝有標本的紅白藍袋子的形象，時常被學校門衛攔于中山大學南門、北門、東門，經仔細核對檢查學生證照片方能入校。

聊起入行的初心，林老師說是因為感動。年少時被紀錄片中格陵蘭海岸峭壁以及那成群翱翔海鳥的場面所震撼。本科時，更是被生物博物館多位老先生所觸動。昆蟲館的兩位退休老前輩，每天一早，就到博物館安靜地工作。深夜，就在房間內的木板床上躺一下。房間里彌散著標本室的味道，老木頭書桌上堆滿了各種語言的文獻。那個年代的老師都是這樣，寫著一輩子的追求，走完一生。林老師的這一感動，就投入了自己整個青春年華。在他看來，科研就是一輩子的路。畢業后，林老師不忘初心，長居野外進行調查，因大量的野外工作占據了生活時間，選擇了不婚不育，立志學習動植物學前輩，即使在遲暮之年，也筆耕不輟，著作等身。

任重道遠，提升生物多樣性保護

生物多樣性野外調查，很多人看到的是文藝的一面，在峻美山川中奔跑、徒步、露營。實際卻存在風險和挑戰，尤其是大量在溪流區域的夜間工作，包括有毒動物、落石滾動、溪流洪水、郊野迷路等。“沒日沒夜”是生物多樣性工作的常態。蛙類、蛇類的調查必須在夜晚開展，有時一夜徒步10公里，結束已是次日凌晨2、3點。回到駐扎地，整理標本、記錄數據，耳旁已響起噪鵑聲。而鳥類調查主要時段在清晨，連軸無縫銜接，常是一夜無眠。“一無所獲”則是生物多樣性野外調查要有的心理準備。在山里拍鳥，遇上大霧或下雨，就只能躺平。運氣好的，是遇雞出沒，所謂“一雞頂十鳥”。就是說，拍到一只雞形目，等于看到十種鳥。更厲害的是，“一獸頂十雞”。“但拍個獸還是挺難的，一是種群數量少，二是獸類更怕人，要是鳥獸都能拍到，就不虛此行了。”這應該是每個野外調查人員的共同心愿。

野外樣線和樣點調查、標本采集、紅外相機和傳感系統安裝，都是生物多樣性本底調查的基本工作方法。一幅幅清晰的物種圖片，一幀幀生動富有趣味的視頻，都是依靠團隊成員雙手、雙腳，在山林草地、湍流沼澤，甚至懸崖峭壁丈量描繪出來的。

生物多樣性團隊組建伊始，陸續承接了華南區多個生物多樣性調查工作，做好華南區生物多樣性本底調查，逐步建立生物多樣性基礎數據庫，力求提高廣東省生物多樣性保護工作水平。林石獅主持完成了“國家重點保護動物英德瞼虎的遷地保護關鍵技術研究”“廣東省生物安全相關領域的本底摸查與指標保障研究”“珠三角國家森林城市群建設用引鳥植物選育與工程示范實踐”等多個項目；獲省部級獎項、景觀設計類國際競賽一等獎等多次；主編專著4部，第一作者或通訊作者發表論文100多篇，編制標準4項，發明專利授權10個，在審專利5個。

團隊還積極與不同領域的其他團隊合作開展生物多樣性公益項目，協助多位公民科學家和相關生態NGO開展工作；拍攝多個生態微紀錄片，與東莞植物園合作的微紀錄片系列在2023年中國科教影視最高獎項的“科蕾杯”中獲獎；編寫的《華南城市公園常見動植物》《華南區引鳥植物與生態景觀構建》《中國植物獵人生存筆記——華南野果記》等書被列為生態素質教育系列叢書。

“十四五”以來，我國以旗艦物種拯救保護為抓手，持續推進就地和遷地保護體系建設。大量珍稀瀕危野生動植物的棲息繁衍環境穩步改善，種群穩步增長，生物多樣性得到保護和良性發展。這些都離不開大量細致的野外調查工作，談到野外調查工作的分類學，林石獅語調有些無奈，說這是一個“沒落”的學科，網絡上對分類學有“前有古人，后無來者”的調侃。雖然分類學這一學科面臨著一些困境，但依然有如林石獅一樣選擇分類學專業的“猛士”，并成為職業的“勇士”，在其中體驗到不一樣的樂趣和浪漫。他說起最動心的一次野外經歷，是2008年夏天第一次去云南高黎貢山區域采集蘋果亞科標本。先沿怒江北上，路遇江上單索橋。沒有客車進山，就在小鎮市場找到一個運蘿卜的手扶拖拉機。趴在裝滿蘿卜的車斗上，一邊是懸崖峭壁和各種高山植被，一邊是石壁瀑布，翻過幾個高海拔埡口，穿越高黎貢山區域。到達一個小小的獨龍江村，已是晚上8點。邊防站住滿了，只能夜宿村組長的羊棚。林石獅作為南方人，有每天洗澡的習慣。月黑風高中，一邊聽著獨龍江水澎湃的聲音，一邊看著漫天星空，將顛簸一天的身體沉浸在冰冷刺骨的高山溪水中。不多時，身邊出現了1個、2個光點，逐漸匯聚了十幾個、幾十個光點，螢火蟲緩緩地飛起來，在溪流周圍盤旋。置身于濤聲、星空、螢火、山脈中，好一幅與自然融合的和美畫卷。此時此刻，獨立于世俗之外，逍遙于天地之間，幸福與滿足充盈整個身心，感知人生不一樣的體驗。林石獅還有個心愿，就是等自己的老師退休后，要用老師的姓氏來命名一個新種，以紀念其40多年在區系與分類研究中作出的貢獻。

2024年1月，生態環境部發布了《中國生物多樣性保護戰略與行動計劃（2023—2030年）》，作為國家生物多樣性保護總體規劃和《生物多樣性公約》履約核心工具，明確了我國新時期生物多樣性保護戰略，對生物多樣性保護工作做進一步決策部署，科學指引提升生物多樣性治理水平。當前，從事傳統動植物分類、生物多樣性調查監測、珍稀瀕危物種保護保育的科技人才不足，難以適應生物多樣性保護的客觀需要，期望有更多的學生和年輕人投奔生物多樣性領域，或科研，或科普，或自我感受；或全職，或兼職，或一個愛好，一起奔赴山野，參與到生物多樣性調查和保護中來。（文中所有圖片均由團隊成員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