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筑工程質量與原材料質量的溯源與截斷

摘 要：預拌混凝土在建筑中廣泛使用，其特點能充分代表部分建筑材料與建筑物質量之間關系。在可能存在的巨大利益沖突的建筑工程中，需要建立起一條從建筑原材料到合格建筑物之間可追溯的質量鏈條，以便快速確定責任方并要求有責方承擔相應的責任以彌補受害方的損失，同時也能迅速截斷合格供應方的責任使其免受訟累。

關鍵詞：建筑材料；預拌混凝土；產品質量；建筑物質量；法律體系文章編號：2095-4085（2024）02-0236-03

從有巢式構木為巢室起，供人類所居住或使用的建筑物就是從泥水、竹木、鋼筋水泥甚至是預制件等建筑材料開始經過或簡單或復雜的加工堆積而成。當一個或華麗或溫馨的建筑物建造完成驗收合格時，在建設方按照合同及時結算的前提下，從材料供應方到建設施工方，從業(yè)主到建筑工人似乎都皆大歡喜。然而，動輒數(shù)千萬上億元的建設項目，一旦出現(xiàn)問題，其確定責任的訴訟過程漫長而艱辛，即使最后的結果客觀且公平公正，但是遲到的結果卻總是讓人覺得五味雜陳。況且，在紛繁復雜的法律體系內，在邊界不清的舉證責任分配機制里、在界限模糊的刑、行、民相互交織中，在經濟利益沖突下，要想得到一個與客觀事實完全相符、讓訴訟參與方都滿意的結果，是需要專業(yè)領域和法律領域都需要深刻研究和努力才能實現(xiàn)的夢想。

1 建材質量與建筑物質量之間的關系

只有明確建筑工程領域“產品”的范圍，才能厘清建材合格與建筑物合格之間的關聯(lián)。建筑工程中所用建筑材料什么情況下視為產品、什么情況下視為建筑工程，也就是說建材供應合同屬于買賣合同還是建筑工程合同，不但涉及到法律適用問題，還涉及舉證責任問題。以預拌混泥土為例的建筑用原材料的質量與建筑物質量之間的關系，既是一個技術問題，更是一個法律問題。技術問題的判斷需要標準的、專業(yè)的知識作為支撐；法律的問題需要在整個法律體系內給予判斷，本證與反證的確定涉及舉證責任的分配，在事實無法查清時，合同性質的確定及舉證責任的分配涉及最終的裁判結果，無論如何，相同問題相同處理、不同問題不同處理的程序性正義的要求，是給出法律判斷的底線。

一般情況下，概念或定義被認為是所用語言詞匯已無再次解釋的必要且不含有須用價值判斷來明確其邊界的術語。基于不同的法律體系和不同的學術領域，產品的定義和范圍有著較大的差別。《中華人民共和國產品質量法》（以下簡稱《質量法》）第2條第二款、第三款將“產品”定義為“本法所稱產品是指經過加工、制作，用于銷售的產品。建設工程不適用本法規(guī)定；但是，建設工程使用的建筑材料、建筑構配件和設備，屬于前款規(guī)定的產品范圍的，適用本法規(guī)定。”全國人大在解釋時認為，從法律上說，要求生產者、銷售者對產品質量承擔責任的產品，應當是生產者、銷售者能夠對其質量加以控制的產品，即經過“加工、制作”的產品，這些規(guī)定確立了產品質量領域“產品”定義及“產品”范圍［1］。然而，在具體的案件中，關于建筑領域所用原材料是否適用《質量法》不論在行政管理、司法實踐還是在學術領域，依然有著較大的分歧。譬如，市場監(jiān)管總局辦公廳《關于裝配式建筑部品部件生產企業(yè)產品質量監(jiān)督管理職責有關問題的復函》就確認住建部門作為建設工程質量主管部門， 應對裝配式建筑部品部件產品實施全過程監(jiān)管， 確保工程質量安全。由此可以看出市場監(jiān)管總局認為，對原來屬于建筑資質管理的行業(yè)的制成品、半成品等，應按照建筑業(yè)相關法律法規(guī)要求管理，其不屬于《產品質量法》規(guī)制的范圍。

預拌混凝土的時間概念比較強，屬于一種半成品，從出廠開始到成為最終建筑物的一部分需要一定的時間，必須依靠施工單位和攪拌站之間的互相配合才能成為建筑物的一部分，其質量結果不可能在出廠的時候立即且準確地檢測出來，與預拌混凝土質量相關的構筑件或結構的質量還與施工條件、操作技能等因素緊密相關［2］。因此，將預拌混凝土類非最終狀態(tài)的商品完全按照《產品質量法》的要求予以規(guī)制，存在法理、情理及技術上的困境；將預拌混凝土、建筑構件等涉及施工因素較多的制成品與電線電纜、門窗等制成品區(qū)分對待，將能合理解決監(jiān)管與法律適用難題。

2 明確預拌混凝土質量風險承擔質量舉證責任

從現(xiàn)實意義上看，產品質量安全是指免除了不可接受風險的一種狀態(tài)，也是可容許的風險（tolerable risk），是在一定范圍內可以接受的風險。產品責任制度的宗旨之一是分清責任，約定指標違反安全性要求的，約定無效，困難在于安全性要求的確定。以出現(xiàn)安全事故來確定產品本身不安全的結果責任主義不利于法治國建設中人權保障機制的實現(xiàn)［3］。

在建筑施工領域，建筑物質量與施工所用材料、施工質量之間的關系有多大以及在出現(xiàn)問題后應承擔多大比例的責任不但是學術上的難題，也是司法裁判及行政決定的困境。多因一果的民事法律行為中如果含有產品質量糾紛，能否徑行適用《質量法》并施行舉證責任倒置也是需要解決的難題之一。在民事糾紛中，不同的身份將承擔不同的舉證責任。在不能證成也不能證偽的情形下，產品質量責任的分配本身就是一個艱難的課題，此種情形下證據(jù)的分配成了左右責任承擔的關鍵。《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審理建設工程施工合同糾紛案件適用法律問題的解釋（一）》規(guī)定“發(fā)包人提供或者指定購買的建筑材料、建筑構配件、設備不符合強制性標準，造成建設工程質量缺陷，應當承擔過錯責任；”過錯責任按照“誰主張、誰舉證”的原則進行舉證。

有法院認為，若案涉工程混凝土芯樣檢測強度未達設計強度，施工方應提交的證據(jù)以證明混凝土芯樣檢測強度未達設計強度系因所供混凝土存在質量問題所致。混凝土供應是雙方之間的買賣關系，建設（施工）單位購買預拌混凝土后，在施工過程中還存在嚴格按照預拌混凝土施工工序，對混凝土的澆筑、振搗和養(yǎng)護等施工行為和注意義務，混凝土芯樣檢測強度未達設計強度可能由材料、施工等多種因素導致，建設（施工）單位除非有達到排他的證明力的證據(jù)證明供應混凝土存在質量問題，否則不能將建設施工過程中出現(xiàn)的工程質量問題直接歸責混凝土產品質量。一旦混凝土質量出現(xiàn)問題，建設（施工）單位負有及時通知供方的義務，否則將承擔舉證不能的責任以及因未及時采取措施避免損失擴大而自行承擔擴大的損失［4］。這明顯是誰主張誰舉證的過錯責任。可以證有但并不能證無是一樸素的證據(jù)法原理。

3 預拌混凝土相關方自證合格的路徑

建筑物或者建筑構件不合格不能當然推定原材料不合格，這是一個不言自明的道理。建設單位、施工單位對于工程質量承擔著較重的責任，原則上來說，只要法律、法規(guī)、國家標準（包括產品標準和施工標準）有相應的規(guī)定，建設單位、監(jiān)理單位或者施工單位就應該對工程采用的主要材料、半成品、成品、構配件、器具和設備進行進場檢驗，其就應該按要求執(zhí)行。《建筑與市政工程施工質量控制通用規(guī)范》（GB 55032—2022）規(guī)定，有些涉及安全、節(jié)能和主要使用功能的重要材料、產品應按各專業(yè)相關規(guī)定進行復驗，并應經監(jiān)理工程師檢查認可。對涉及結構安全、節(jié)能、環(huán)境保護和主要使用功能的試塊、試件及材料，應按規(guī)定進行見證檢驗。施工單位必須按照工程設計要求、施工技術標準和合同約定，對建筑材料、建筑構配件、設備和商品混凝土進行檢驗，檢驗應當有書面記錄和專人簽字；未經檢驗或者檢驗不合格的，不得使用。以上要求的原始記錄，是出現(xiàn)質量糾紛時自證合格和對方攻擊的方向。

預拌混凝土的質量應符合《預拌混凝土》（GB/T14902—2012）、《建筑工程施工質量驗收統(tǒng)一標準》（GB50300—2013）的要求；預拌混凝土的強度試驗結果評定以《回彈法檢測混凝土抗壓強度技術規(guī)程》（JGJ/T23—2011）的方法為準。《預拌混凝土》（GB/T14902—2012）規(guī)定的是預拌混凝土本身的技術指標，不包括施工環(huán)節(jié)的澆筑、振搗和養(yǎng)護，混凝土生產商的義務是向施工單位提供符合該標準的預拌混凝土，以送至工地為準。其將預拌混凝土質量檢驗分為出廠檢驗和交貨檢驗，規(guī)定出廠檢驗的取樣和試驗工作應由供方承擔；交貨檢驗的取樣和試驗工作應由需方承擔，當需方不具備試驗和人員的技術資質時，供需雙方可協(xié)商確定并委托有檢驗資質的單位承擔，并應在合同中予以明確。此時，供應者應按要求提供符合標準要求的出廠檢驗證明材料。根據(jù)《混凝土結構工程施工質量驗收規(guī)范》（GB50204—2015），混凝土生產商提供混凝土的時候，應當要現(xiàn)場取樣留作檢測。如果混凝土生產商向混凝土使用單位提供混凝土時并沒有按《預拌混凝土》（GB/T14902—2012）標準規(guī)定提供出廠檢驗報告、合格證，則可能引起使用方對混凝土生產商提供的混凝土質量合格與否的質疑。而依據(jù)《回彈法檢測混凝土抗壓強度技術規(guī)程》（JGJ/T23—2011）作出的檢驗是對于施工完畢后混凝土構件強度檢驗的標準，而不是對預拌混凝土生產質量是否符合標準進行檢測的規(guī)范。根據(jù)相應國家標準規(guī)定，混凝土生產商供應的混凝土質量是否合格并不以其提供的出廠檢驗報告等為標準，而以交貨檢驗結果為依據(jù)。換言之，即便混凝土生產商提供了預拌混凝土的出廠檢驗報告、合格證，也不能以此證明其供應的混凝土質量合格。因此，混凝土的出廠檢驗和交貨檢驗就成為了其質量證明的關鍵證據(jù)，而標準規(guī)定了交貨檢驗結果是質量驗收的依據(jù)，一旦出現(xiàn)了質量糾紛，交貨檢驗的取樣程序及檢驗過程的合法合規(guī)性，就成了糾紛相關方證據(jù)的關鍵核心要素。正常情況下，試塊經檢測抗壓強度合格即應推定相應預拌混凝土質量合格，混凝土澆筑過程中的施工、振搗及后期養(yǎng)護會對混凝土成型后的抗壓強度產生影響是客觀情況，混凝土使用單位應就其不存在施工、養(yǎng)護不當?shù)膯栴}提供其施工日志等相關證據(jù)證明。在混凝土使用單位未證明其不存在施工、養(yǎng)護不當?shù)那闆r下，不能推定混凝土生產商供應的混凝土質量不合格［5］。

為避免出現(xiàn)質量糾紛時舉證責任不能確定的難題，訂立合同的相關方應在相關質量條款中明確約定貨物驗收期限，并特別注明驗收應在約定的期限進行完畢，否則視為驗收合格。當無法證明現(xiàn)場勘驗的狀態(tài)與交付時狀態(tài)相一致，則相關標的就不具備鑒定的條件，鑒定意見書也就不具備證明案件事實的效力，不能作為認定案件事實的依據(jù)［6］。

4 結語

當法院裁判或者行政決定一個具體的事實的法律后果時，他們僅需以可供說理的法律規(guī)則、法律原則甚至為獲得個案正義訴諸法哲學或者法倫理學的正義原則為據(jù)，而更深層次并且不可預測的是該結論對后續(xù)類似案件的影響。雖然相同事物相同處理、不同事物不同處理是得出結論時應考慮的重要因素之一，但忽略對同類事物同樣處理和探求事物本質做出一個一以慣之的結論，也是在個案程序正義或者表面正義的要求之下不得不故意忽略細節(jié)差別的無奈之舉。法院裁判的一致性對法的安定性及國民的法信賴有切實的關系。然而法院依具體案件裁判的彈性亦應有所保留，這種彈性僅因事實的差異原因可正當化，絕非恣意地對法律為彈性解釋，法律解釋的目的并不是自得其樂地自圓其說，以為獲得邏輯上嚴禁嚴密且封閉的結果就是圓滿，其目的毋寧是為了獲得與當下社會環(huán)境、法律體系、個案事實相協(xié)調的明確、均衡、正義的答案。每個具體的案件都必定有或多或少或大或小的差異，即使在已經類型化的個案之間。而法規(guī)范或者標準則相對抽象——目的是為了獲致更廣泛的認同和適用，然而這將導致抗辯者總有機會借由已存裁判案例與預判案件事實間的差異來抗辯既存的裁判結果，裁判者所要為的是在法規(guī)范本身的邊界范圍內，并依其認為正當?shù)睦碛珊头绞剑瑢で笠粋€一般社會人認可的正義結論。

參考文獻：

［1］王瑞金，李志科.以產品的定義為起點談《產品質量法》修改時的定位［J］.居業(yè)，2022（12）：175-177.

［2］趙慧. 預拌混凝土生產的質量管理［J］.江西建材，2013（3）：2.

［3］肖江平. 經營者產品質量義務的法理邏輯和法律表達——以我國《產品質量法》的修訂為視角［J］.政治與法律，2019（12）：10.

［4］安徽省合肥市廬陽區(qū)人民法院民事判決書（2021）皖0103民初6031號.

［5］山東省濰坊市中級人民法院民事判決書（2021）魯07民終8742號.

［6］貴州省畢節(jié)市中級人民法院民事判決書（2021）黔05民終6404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