企業數字化如何影響創新風險？

摘要：數字化賦予傳統企業新的發展契機，同時重塑研發流程和重構研發組織帶來的雙重成本不確定性引發了企業創新風險的變動。基于2011—2020年中國滬深A股制造業上市企業數據，結合面板固定效應模型，實證檢驗企業數字化對創新風險的影響及作用機制。研究發現：（1）企業數字化對創新風險存在顯著的U型影響，即隨著企業數字化水平的提高，其對創新風險會產生先抑制后促進的影響；（2）企業數字化對創新風險的影響具有明顯的異質性，在國有企業、大型企業、東部和市場化程度較高地區的企業樣本中抑制作用更為

明顯；（3）成本不確定性是企業數字化作用于創新風險的主要機制。企業在數字化前應進行風險評估與規劃，在數字化后要根據所處數字化階段實施差異化的研發支持措施；政府部門應當實施針對性的數字化政策，以有效應對企業數字化引致的創新風險困境。

關鍵詞：企業數字化；創新風險；成本不確定性；流程重塑；組織重構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100228482024（02）009014

一、問題提出

以人工智能、區塊鏈、云計算、大數據等為代表的新一代數字技術的快速發展，對企業創新和高質量發展產生了深遠影響。《中華人民共和國國民經濟和社會發展第十四個五年規劃和2035年遠景目標綱要》明確提出，要加快數字化發展、建設數字中國。黨的二十大報告同樣提出，要加快發展數字經濟，促進數字經濟和實體經濟深度融合。2023年《政府工作報告》指出，要加快傳統產業數字化轉型。可見，數字化已經成為改造傳統產業、壯大經濟發展新引擎的重要戰略部署，這大大激發了實體企業參與數字化的積極性、主動性。在此背景下，探究企業數字化的經濟效應成為政學業三界共同關注的重大現實問題。

企業數字化是企業收集信息、處理數據及利用數字技術重塑業務流程、組織結構和商業模式的過程[1]ADDINNE.Ref.{06AE22A7-6EB1-4E0E-A68D-C30822A4D784}。數字化能夠推動企業生產管理、組織運營、研發創新等環節的根本性變革[2]ADDINNE.Ref.{9F8E534D-F6E8-43AA-A281-B6F174EA66C9}，進而加快企業產品創新、增強企業核心競爭力、實現企業利潤增長。在中國，超過50%的企業希望憑借數字化形成新的利潤增長點①。然而，由于創新具有高收益與高風險的雙重特性，僅有16%的中國企業在推動數字化后迅速發掘并拓展了新的增長領域②，超過50%的企業數字化經歷了重大失敗和成本超支[3]ADDINNE.Ref.{9E71328B-6A91-4D87-95EF-CFE7AFF7D9E3}。基于此，厘清企業數字化對創新風險的影響及作用機制，對充分利用數字化驅動企業創新并平衡創新風險，促進數字經濟與實體經濟融合具有重要現實意義。

目前，已有研究分別從創新績效[4]ADDINNE.Ref.{64C28B25-471D-4DD0-8439-8A4A7F1644FE}、社會責任[5]ADDINNE.Ref.{AE95E208-96A0-4CE3-8C03-3EEF47943C61}、生產效率[6]ADDINNE.Ref.{71CA4B2B-4CDF-48BF-A737-3DD260A04FAB}等方面考察了企業數字化的經濟效應。其中，企業數字化的創新效應受到了眾多學者關注。多數學者認為數字化能夠通過提高企業交流與學習效率、精準識別消費者需求、推動企業人力資本升級等途徑促進企業創新[78]ADDINNE.Ref.{1E4CA5FE-ADFE-46C6-8992-0A97573F9242}。然而，也有學者持相反觀點，認為數字化對企業創新績效的影響非常小[910]ADDINNE.Ref.{8231FD06-1314-45ED-8CA4-95E1633B91EE}，過度數字化會增加企業的動態調整成本，不利于企業獲得產品創新收益[11]ADDINNE.Ref.{2AAD025A-5340-425E-B849-F86B12C10063}，甚至耗盡企業的長期創新能力[10]ADDINNE.Ref.{D31DDA9B-6AC9-4DEC-9858-BB81C9546B31}。為回應上述研究的分歧，部分學者從數字化發揮作用所需要的互補條件出發，指出企業數字化的積極效應需要高技能勞動力等相關人才[12]ADDINNE.Ref.{5C71A340-67C9-47C7-A5BC-D31FFC7C267C}、數字基礎設施等技術供給[13]ADDINNE.Ref.{50B86C9D-68C3-4E59-9947-D6767C1E3BBF}的互補作用。綜上所述，學術界對企業數字化與創新之間的關系進行了大量研究，但企業創新是一個充滿風險的過程，企業數字化對創新風險的影響及作用機制尚不清楚，亟待進一步研究。

因此，本文將創新風險作為直接研究對象，利用2011—2020年中國滬深A股制造業上市企業數據，實證檢驗企業數字化對創新風險的影響及作用機制。本文可能的邊際貢獻在于：第一，豐富和拓展了企業數字化及其創新效應的研究框架。本文以企業創新風險作為研究對象，評估數字化在企業創新中發揮的作用，是對現有數字化與企業創新相關研究的極大補充。第二，從研發流程重塑和研發組織重構兩個維度探討企業數字化對創新風險的影響，在理論層面揭示成本不確定性這一影響機制，在實證層面將成本不確定性落實到銷售期間費用率和營業成本率進行檢驗，豐富了企業數字化創新效應的理論與實證研究。第三，將企業屬性和外部環境等因素引入實證分析，比較數字化的創新風險效應在國有企業和非國有企業、大型企業和中小型企業、東部地區企業和中西部地區企業、市場化程度較高地區企業和市場化程度較低地區企業中的差異及其原因，從而為企業制定戰略決策和政府精準施策提供了有益借鑒。

二、理論分析與研究假說

本文將創新風險定義為由于創新活動具有不確定性而導致企業創新無法達到預期經濟目標的可能性。這一概念是借鑒現有文獻從創新過程、風險內涵及風險成因等方面對創新風險的闡述來界定的。第一，創新過程。熊彼特在1928年首次提出創新是一個過程的概念，索羅在1951年指出創新包括新思想來源和后續階段的實現。在此基礎上，按“過程論”觀點來定義，創新包含企業從對新產品的構思到后續商業化實現的過程[14]ADDINNE.Ref.{F6884EBA-702D-427D-A776-114157CB2D48}。這一定義強調創新活動要獲得最終的成功實現。然而，袁澤沛等[14]ADDINNE.Ref.{34523513-24C4-4B8F-ABBE-BCEBE3E79A8B}指出，創新項目復雜性、創新者能力局限性和市場環境不確定性等因素造成企業創新過程充滿風險，即導致創新存在無法達到預期經濟目標的可能性。第二，風險內涵及風險成因。一般來說，風險是由不確定性引起的，具體表現為預期和結果存在的差距。田丹等[15]ADDINNE.Ref.{DD95AF6A-2BEA-4A4F-9C45-38FB21F4E5DE}指出，創新風險是研究與開發活動中的不確定性。這一不確定性主要來自政策、市場、技術、管理、資金等方面。按照風險性質劃分，創新風險屬于投機風險，在某種程度上是可以通過組織管理和風險控制進行防范的，使創新目標向預期發展。

企業數字化本質上是利用大數據、人工智能等數字技術對現有資源進行重新配置，對研發設計、生產銷售及組織管理等環節進行整合重構，進而實現企業提質增效[4，"16]ADDINNE.Ref.{23DFAEA4-EB06-46BA-A94E-780233676AB6}。企業數字化從初期投入到中期賦能，再到后期動態調整，對創新風險的影響是一個復雜的過程。在數字化初期，企業投入大量固定成本，包括軟硬件設備投入和勞動力培訓成本等[17]ADDINNE.Ref.{2D017D2A-BB0B-4FD4-B5EE-7A74D3093C8E}。在企業資源有限的條件下，這一高昂的固定成本可能會“擠出”企業原本在研發創新方面的投入[7]ADDINNE.Ref.{E01789E4-E8E2-4488-8075-248C46CC49B7}，導致正在進行的創新項目無法獲得充足的現金支持面臨中斷甚至終止的風險。在數字化中期，企業數字化能夠優化研發流程和組織管理架構，降低企業應用數字信息的邊際成本，進而抑制創新風險。例如，研發流程的數字化會賦能創意產生、產品開發、產品制造等應用場景，消減市場不確定性所造成的研發試錯成本[2，4]ADDINNE.Ref.{7FB3BB2D-760C-426B-9474-557CC772D269}；研發組織的數字化既會加強組織內部部門間的溝通協作，提高信息獲取與傳遞的效率，也能夠幫助企業制定組織研發投資與生產管理決策，由此降低信息成本、決策成本、管理成本等在內的交易成本[18]ADDINNE.Ref.{3D263D81-36AD-4EFC-BBD2-28E64EF92FFA}。在數字化后期，企業需要脫離建立在傳統工業體系上的知識和慣例[17]ADDINNE.Ref.{0FBC38A2-7E7D-4C7B-9683-2841D2ACF7F4}，過渡到新的數字化體系，由此產生的動態調整成本會增大企業創新風險。例如，企業從基于經驗的傳統研發流程轉向數字技術驅動的逆向化研發流程時，會因慣性阻礙而產生變革成本[19]ADDINNE.Ref.{C909C650-D29B-41EB-9C61-49C1928FBC97}；企業數字化在重構研發組織時，會因數字化研發戰略與傳統研發戰略的融合、組織惰性和路徑依賴的制約、跨部門治理和協調方面的挑戰而產生動態調整成本[17，20]ADDINNE.Ref.{4FD5A125-6179-45D8-8C75-C53E6C90ADC9}。本文將從企業數字化重塑研發流程和重構研發組織兩個維度，系統剖析企業數字化對創新風險的影響效應。

（一）企業數字化重塑研發流程

企業數字化會影響研發流程中的成本不確定性，這類成本不確定性既可能來自市場過程，也可能來自生產過程。第一，將數據要素和數字技術嵌入需求預測、產品設計和迭代升級等具體研發流程，賦能創意產生、產品開發、產品制造等應用場景，能夠降低來自市場過程的研發成本不確定性，抑制創新風險。傳統企業創新過程中面臨的風險之一是市場信息的獲取和利用。本質上，市場不確定性來源于不完全信息，研發流程的數字化有助于降低企業獲取市場信息的成本，幫助企業準確預測市場需求，增大企業創新達到預期目標的可能性。具體來說，在需求預測環節，企業利用消費者數據承載的有價值信息，部分替代研發人員的經驗判斷，有效把握市場變化[4]ADDINNE.Ref.{CAC828B1-B8CE-493C-A229-DD60DAF8CD7A}，能夠降低因市場判斷失誤而帶來的成本不確定性；在產品設計環節，企業通過分析海量消費者交易數據和使用數據，對消費者進行需求預測，能夠以較低成本設計出更符合市場潮流的產品[2]ADDINNE.Ref.{592530B1-1358-4CF8-8050-0742AC109476}；在迭代升級環節，利用數字仿真、虛擬現實和增強現實等技術，企業在虛擬平臺上進行仿真實驗，降低產品持續改進所要付出的開發費用、人工費用、制造費用等在內的試錯成本。然而，隨著數字化水平的提升，企業可用的信息獲取渠道迅速增加，由此形成的信息超載會分散研發人員有限的注意力，增大信息篩選成本，阻礙企業利用最相關的信息進行創新[11]ADDINNE.Ref.{E2A03D0A-B54D-4EF9-A533-089F2E7E283B}。研發人員的有限理性使其在處理市場信息方面的能力不足，導致企業新產品開發與消費者需求之間存在錯位，從而造成企業創新活動存在失敗的可能性。

第二，依托新一代數字技術的支撐，制造業企業實現了從“研發設計—批量生產”的制造模式到“需求獲取—個性化生產”的逆向化流程變革，在滿足消費者需求的同時有效降低生產過程的成本不確定性，控制研發風險。以紡織服裝業為例，紅領集團利用大數據、物聯網等技術，根據消費者的需求訂單進行個性化設計和生產，既實現了更高效率的產品設計，也減少了資金與貨物積壓，避免了因生產成本和庫存成本過高而帶來損失[18]ADDINNE.Ref.{E284BEDB-F663-4B4B-82A1-E17D525F67D8}。然而，當企業從基于經驗的傳統研發流程轉向數字技術驅動的逆向化研發流程時，原有研發流程和業務模式形成的慣性阻礙會增大成本不確定性[20]ADDINNE.Ref.{067B94A8-8189-4FB9-8DEC-BA1210A7B7CE}，引發創新風險。例如，劉意等[19]ADDINNE.Ref.{C0F996D2-229B-4204-AC35-544ECD219562}指出，數字技術嵌入產品研發慣例，會因技術沖突、價值沖突和權力沖突而產生變革成本，這類變革成本會導致企業創新無法達到預期的經濟目標。

第三，制造業企業借助工業互聯網或云平臺，打破地域界限，推動企業間協同研發，能夠降低傳統內部研發帶來的成本不確定性，抑制創新風險。隨著創新活動技術復雜性增加，技術升級速度加快，新產品研發費用上升，企業獨自研發難度增大，研發協作成為數字經濟時代企業的創新策略[16]ADDINNE.Ref.{8A1B9AC3-0C82-4320-B11B-811A8CE8DA54}。依托工業互聯網平臺，企業打破了傳統內部研發模式，通過研發合作跨越企業邊界獲取知識要素，實現研發資源互補和優勢共享，降低研發過程中的不確定性。然而，當企業利用數字化打破企業邊界，開展研發協作時，數字化也可能導致不受控制的知識溢出效應，使得企業失去對內部關鍵知識的控制[8]ADDINNE.Ref.{ECE342BB-0B07-439E-A20E-55B1F81BE09F}，增加管控成本，擴大創新風險。

（二）企業數字化重構研發組織

企業數字化重構研發組織后，會從戰略數字化、結構扁平化和管理數字化三個方面降低成本不確定性，抑制創新風險。對于研發組織戰略而言，制造業企業聚焦互聯網、大數據等新技術，利用數據驅動產品研發模式創新，能夠提高產品研發決策質量，加快組織研發效率，降低研發成本不確定性[1920]ADDINNE.Ref.{3A4E6E74-70AD-4E2A-BF2D-CF7D5DDD4940}。就研發組織結構來說，企業數字化后，更加扁平的組織結構有利于促進信息的高效傳遞，消除研發人員獲取信息的結構性障礙，提高企業研發風險應對及時性[16]ADDINNE.Ref.{61B8C960-4339-4D45-8C75-1C72C9732459}。企業研發組織結構從傳統的垂直化向扁平化轉變后，創新指令可以同時傳遞給不同層級的研發人員，減少決策流程和信息傳遞時間，有效降低管理成本和溝通成本[18]ADDINNE.Ref.{BF67491E-D35C-4D81-892D-BF9146EC36F4}，加快創新目標向預期發展。關于研發組織管理重構，企業利用智能管理系統和決策支持系

統，能夠提高管理水平和決策水平，實現研發管理高效化，降低創新過程中的決策風險[13]ADDINNE.Ref.{809070D3-BDD3-408F-91F0-30D90FE6B371}。例如，企業進行研發投資、轉變生產模式等決策時，利用數字技術對市場未來走向進行仿真分析，得出的結果更具科學性，能夠有效降低消費者需求不確定性、產品供給不確定性和競爭對手不確定性，從而降低決策風險。

然而，戰略匹配的約束、組織慣性的制約、管理協調的阻力會加大企業創新活動中的成本不確定性，阻礙企業研發組織數字化對創新風險的抑制效應。具體而言，第一，企業數字化要求實施與整體戰略、資源基礎、業務需求相匹配的數字化戰略[20]ADDINNE.Ref.{C3A86F78-E7E6-4C43-A081-CD08AE0CE132}，這通常要求企業重新設計其組織架構與研發流程，對人力資源和研發慣例進行重大調整，若脫離實際、調整不力，忽視數字化研發戰略與傳統研發戰略的融合，會加大動態調整成本，造成不利影響。第二，在數字化重構研發組織結構的過程中，企業易遭受組織惰性、路徑依賴、慣例更新的制約，若組織結構變革受阻，就有可能會抵消數字化重構研發組織結構帶來的積極作用，導致成本不確定性增大從而擴大創新風險。第三，從原有的軟硬件系統過渡到新的數字化管理體系，需要企業徹底轉型[17]ADDINNE.Ref.{55FC6B64-E7DB-46FC-B153-0092B35FF4C1}，將資源管理、業務協同等融合至新技術環境中。這涉及企業內部多個部門協同變革，企業要在人員培訓、管理實踐、業務調整等方面付出成本。調查表明，跨部門的協作調整將使成本增加7.7%

2020年，埃森哲發布《合力共贏》報告，參見http：//www.199it.com/archives/1121224.html。。在創新活動的任何階段，由治理和協調方面的挑戰導致的中斷都會延遲新產品的引入[11]ADDINNE.Ref.{98ACEDBB-E614-499A-8B60-FC34494D31CB}，增大創新失敗的概率。

由此，本文提出以下研究假說：

假說H1：企業數字化對于創新風險的作用取決于正負兩方面效應的總影響。

假說H2：成本不確定性是企業數字化作用于創新風險的影響機制。

三、研究設計

（一）樣本選取與數據來源

自2008年起，隨著移動互聯網的興起，中國開始出現數字化相關的底層概念，但局限于“互聯網+”、企業資源計劃（ERP）系統等。2010年之后，中國數字技術逐步應用且高速發展[21]ADDINNE.Ref.{B6EA5173-92C6-4C84-B293-F12CBC08F94C}，為企業數字化打下了基礎。制造業是實體經濟數字化的主戰場[22]ADDINNE.Ref.{E189BFBE-F071-4857-A37B-84DB0E004345}，為此，本文以2011—2020年中國A股制造業上市企業為研究對象，并剔除了ST、*ST企業及關鍵指標中間年度缺失的公司數據，以保持企業數據的連續性。為了消除極端值對研究結果的影響，本文對主要連續變量進行雙側1%的縮尾處理（Winsor）。企業層面的數據來源于國泰安中國經濟金融研究數據庫（CSMAR）、中國經濟金融數據庫（CCER）和Wind"資訊金融終端。本文獲得涵蓋2"124家制造業上市企業的數據，總共包括13"546個企業樣本觀測值。

（二）模型構建

考慮到企業創新風險可能會隨數字化水平的變化而受到不同影響，為識別企業數字化與創新風險的關系是線性還是非線性，本文構建如下計量模型：

Riskit=γ0+γ1DTit+γnXit+γt+γd+εit（1）

Riskit=γ0+γ1DTit+γ2DTi2+γnXit+γt+γd+εit（2）

其中，被解釋變量Riskit代表企業創新風險；核心解釋變量DTit代表企業數字化水平，包括數字化投資水平（DTI）和數字技術應用水平（DTC）；Xit表示控制變量，具體設定如下文所示；γt和γd分別為年份和行業固定效應；εit為隨機干擾項。為提升回歸結果可靠性，本文所有回歸中均采用了聚類穩健標準誤，避免異方差和自相關等問題對統計推斷造成干擾。

（三）變量說明

1.被解釋變量

企業創新風險（Risk）。理論上，創新風險是指由于創新活動具有不確定性而導致企業創新無法達到[HJ2.3mm]預期經濟目標的可能性。現有文獻主要采用兩類方式對企業創新風險進行測度：一是通過發放問卷獲取數據，如吳衛紅等[23]ADDINNE.Ref.{BCA7BE49-0BED-4669-8DD9-098658DA62FD}根據創新資源量表，從創新要素投入、資源共享、組織協同等角度構建創新風險的測度指標，并通過實地調研走訪獲取數據。二是利用上市企業披露的財務數據進行實證研究，如田丹等[15]ADDINNE.Ref.{93481AC1-FA69-420B-A51B-8506A93DDC36}構建風險緩和模型，采用營業收入的方差測度創新風險；王玉澤等[24]ADDINNE.Ref.{19F7CDD9-F9EF-45E6-8B94-64B331B07825}以企業創新投入能否提高經營績效作為判別標準，若企業當期研發支出增長率大于下期凈利潤增長率，則認為存在一定的創新風險；馮飛鵬等[25]ADDINNE.Ref.{E23794BF-04A3-41C8-A9BF-DAEC4345E507}定義企業創新風險為創新的實際結果與預期結果的差異程度，用發明專利申請數量的離差來衡量企業創新風險。

由于本文利用制造業上市企業的數據展開實證研究，考慮數據的可獲得性，本文主要采用上述第二種方式測度企業創新風險。在測度的具體操作上，借鑒王玉澤等[24]ADDINNE.Ref.{348178B0-9285-403C-83B0-C4356F18A207}的研究，本文根據企業“（當期研發支出增長率-下期凈利潤增長率）/當期研發支出增長率”得出創新風險的衡量指標。此外，借鑒田丹等[15，25]ADDINNE.Ref.{97DCD89C-75E3-48E9-A82E-334E7229CFCA}的研究，本文采用營業收入的方差和發明專利申請數量的離差作為內生性檢驗中排除被解釋變量測量誤差的衡量指標。主要變量說明與描述性統計如表1所示。

2.核心解釋變量

企業數字化（DTI和DTC）。微觀層面，企業數字化是企業應用數字技術的過程[26]ADDINNE.Ref.{74B702D6-0E6D-4AF1-B1F8-E019E67C3A73}。現有文獻主要采用三類方式對企業數字化進行測度。一是采用問卷調查的方式，如劉淑春等[17]ADDINNE.Ref.{05939B8F-7C59-41BE-9A2F-DF068D8CCEDE}通過調查浙江省工業企業數據，以資源計劃系統（ERP）、生產制造執行系統（MES）、產品生命周期管理系統（PLM）等項目投資額作為數字化的代理變量，這種衡量方式容易受到樣本數量和調查人員的影響，難以保證結果的可信度[21]ADDINNE.Ref.{1DE37B10-01B9-4B8E-9CD9-DEB42F3F9438}。二是基于上市企業年報，采用文本分析的方法，利用企業數字化相關的關鍵詞在年報中的詞頻來衡量企業數字化，測度結果容易受到關鍵詞選擇、企業虛假披露等影響，但考慮到數據易得性和指標合理性，這一方法正在被學術界[2728]ADDINNE.Ref.{4A40671A-41AB-4833-9007-79C294DD9526}廣泛使用。三是從信息資產角度進行衡量，如劉政等[1]ADDINNE.Ref.{8E652E84-B19B-48A9-AA55-010C7692045D}以固定資產投資下的軟硬件投資來衡量企業數字化，這類指標易受到企業炫耀性投資的影響[21]ADDINNE.Ref.{B2E2BB6B-5CFD-4BCB-B3AB-C35A435419E4}，但將軟硬件投資作為數字化的基礎，能夠較為直觀地反映企業數字化的實際投入水平。

鑒于此，本文從數字化投資和數字技術應用兩個維度對企業數字化進行衡量。關于企業數字化投資，學者普遍認為，企業數字化投資是企業數字化的基礎和重要載體，借鑒劉飛[26]ADDINNE.Ref.{2A96358E-8705-4FDD-B0B3-DE929C3659DB}的研究，將其劃分為信息技術（IT）硬件投資和IT軟件投資，IT硬件投資指計算機、服務器、網絡設備等用于信息加工、處理、存儲、傳輸的各種實物資產的投資，IT軟件投資指各種計算機系統軟件、應用軟件的投資，本文采用IT硬件投資和IT軟件投資之和的對數作為數字化投資的衡量指標。關于數字技術應用，本文結合制造業上市企業年度報告，參考吳非等[28]ADDINNE.Ref.{B86ED126-7E6D-45F7-AEAA-615CA1B3CF9A}采用的文本分析法，從人工智能技術、云計算技術、區塊鏈技術、大數據技術與數字科技應用等5個方面對關鍵詞進行提取，采用這5個方面的詞頻數量之和加1的對數作為數字技術應用的衡量指標。

進一步地，在內生性處理中，參考洪俊杰等[7]ADDINNE.Ref.{C1949703-2E76-405D-B0AE-91AECD0A8E4C}的研究，本文利用IT硬件投資、IT軟件投資、人工智能技術、云計算技術、區塊鏈技術、大數據技術與數字科技應用這7個與企業數字化相關的指標，采用主成分分析法測算企業數字化的綜合指數作為排除核心解釋變量測量誤差的衡量指標。

3.控制變量

綜合參考田丹等[15，2425]ADDINNE.Ref.{1F6EB90E-401F-4EB3-879B-5DD93609AA7C}的研究，企業創新風險的影響因素涵蓋企業特征、公司治理、財務狀況等方面，因此本文從上述三個方面選取控制變量。其中，企業特征層面的控制變量包括：企業年齡（Age）和企業規模（Siz）；公司治理層面上，主要控制董事會規模（Bsi）、兩職合一（Mer）和管理層持股（Man）；財務狀況從資產負債率（Lev）、托賓Q（Tob）和現金持有量（Cas）等方面進行衡量。

四、實證結果分析

（一）企業數字化對創新風險的影響分析

本文基于2011—2020年中國A股制造業上市企業數據，以式（1）（2）為基準，選擇面板固定效應模型進行估計，初步檢驗企業數字化對創新風險的影響，估計結果如表2所示。其中，第（1）（3）列驗證企業數字化的線性影響，第（2）（4）列加入企業數字化的二次項以驗證是否存在非線性關系，模型檢驗中均加入控制變量，并固定年份效應和行業效應。為了比較不同模型的擬合程度，采用赤池信息準則（AIC）和貝葉斯信息準則（BIC）在備選模型中選擇最合適的模型。結果表明，非線性回歸結果的AIC值和BIC值更小，擬合效果比線性回歸結果更好。

第（2）（4）列結果表明，表征企業數字化的兩個變量的估計系數均顯著為負，二次項前的系數顯著為正，且通過U型關系檢驗，表明企業數字化對創新風險存在明顯的U型影響。這意味著，當企業數字化未超過一定臨界值時，企業數字化對創新風險表現為抑制作用；而當企業數字化超過一定臨界值時，企業數字化對創新風險發揮增強作用。由第（2）列可知，拐點為17.879，當企業的數字化投資水平達到拐點時，其對創新風險的抑制作用最大。由此回應本文的研究假說H1，企業數字化對創新風險存在U型的非線性影響。

比較考察期內數字化投資水平與理論上的最佳數字化投資水平發現：從平均意義上來看，中國制造業企業的數字化投資水平為18.551，高于拐點，說明此時數字化投資水平的提高已經對創新風險產生擴大作用了。由第（4）列可知，拐點為3.214，經過比較，當前中國制造業企業的數字技術應用水平均值為1.141，還未達到抑制創新風險的最優水平。因此，中國制造業企業應持續推進數字技術應用，發揮其對創新風險的抑制作用。

（二）內生性處理與穩健性檢驗

1.反向因果造成的內生性問題

本文試圖驗證企業數字化對創新風險的影響，但現實中，企業創新風險本身也會影響其數字化投資水平和數字技術應用水平。創新風險水平越低，經濟剩余越多，其越愿意進行數字化投資，數字技術應用水平越高。為解決變量之間反向因果關系造成的內生性問題，本文首先將核心解釋變量企業數字化作滯后一期處理，即當期的企業創新風險無法影響前一期的企業數字化水平，這樣可以部分緩解反向因果造成的內生性問題，估計結果如表3第（1）（2）列所示。可以發現，企業數字化對創新風險仍然存在明顯的U型作用。

此外，參照相關文獻[27]ADDINNE.Ref.{ED29C08C-853E-473B-8F2A-20F3EB9BEE2B}，本文選擇企業所在城市同行業數字化水平的平均值（DTIIV和DTCIV，即同一城市、同一行業內，除了本企業以外的其他所有企業數字化水平的平均值）作為工具變量進行檢驗。一個合適的工具變量需要同時滿足相關性和外生性兩個條件。理論上，企業數字化會受到企業所在城市外部數字化建設程度的影響，并且這種影響在不同行業可能存在差異，因而單個企業數字化會跟同城市同行業的其他企業數字化高度相關。但是，除非企業聯合行動，否則單個企業的數字化不會反過來影響城市—企業層面的數字化水平[27]ADDINNE.Ref.{C1803078-3E61-4AF8-8DB1-A745781C5191}。由于樣本選擇的隨機性，這種情況出現的可能性很小。表3第（3）～（6）列報告了基于兩階段最小二乘法（2SLS）的工具變量回歸結果。結果表明，企業數字化對創新風險仍然存在明顯的U型作用，結論穩健可靠。

2.測量誤差造成的內生性問題

在基準回歸中，本文采用數字化投資和數字技術應用對企業數字化進行衡量，采用企業當期研發支出增長率與下期凈利潤增長率的比較值對創新風險進行衡量，可能會存在潛在的測量誤差。為保證結論的可信度，參考洪俊杰等[7]ADDINNE.Ref.{BD1B21E1-B18B-49E0-A400-A3CAFECC7D76}的研究，本文采用主成分分析法測算企業數字化的綜合指數作為替換解釋變量的衡量指標。表4第（1）列結果顯示，企業數字化對創新風險仍然具有顯著的U型影響，不改變本文的基本結論。

為了排除被解釋變量測度偏誤對核心結論的影響，本文替換新的被解釋變量衡量方式進行回歸估計。一是借鑒田丹等[15]ADDINNE.Ref.{6430569C-DD15-45BA-9C0B-2CDA1DF2B2A8}的研究，本文采用營業收入的方差（數據的離散程度）測度創新風險；二是借鑒馮飛鵬等[25]ADDINNE.Ref.{356324A8-73C7-4C5E-BB64-5B92357FD69B}的研究，采用專利的離差系數測度風險測度創新風險，兩種替換被解釋變量的回歸結果如表4第（2）～（5）列所示。其中，企業數字化一次項系數仍顯著為負，二次項系數仍顯著為正，均與基準回歸模型估計結果一致。這說明替換新的被解釋變量后，企業數字化對創新風險仍然具有顯著的U型影響，本文的核心結論再次得到驗證。

3.遺漏變量造成的內生性問題

鑒于數據庫的限制，即便基準回歸盡可能地控制了企業特征、公司治理、財務狀況等方面的影響因素，但企業創新活動仍然會受到諸多因素的影響和作用，因此本文可能存在遺漏變量造成的偏誤問題。為了排除樣本中不隨個體變化的年份差異和行業差異，本文在基準回歸中控制了年份效應和行業效應。進一步地，參考倪克金等[27]ADDINNE.Ref.{56488987-87BF-407B-872B-E718C3468116}的研究，本文考慮控制交互固定效應，避免特定行業中隨年份變化的遺漏變量對回歸結果所造成的影響，結果如表5第（1）（2）列所示。此時，企業數字化對創新風險仍然具有顯著的U型影響，本文的核心結論再次得到驗證。

4.其余穩健性檢驗

參考倪克金等[27]ADDINNE.Ref.{FB4C071B-B059-4B83-B46E-A46A6B1B895A}的研究，由于中國直轄市存在較大的經濟特殊性，本文剔除4個直轄市（北京市、上海市、天津市、重慶市）樣本重新進行回歸估計，結果如表5第（3）（4）列所示，企業數字化一次項系數顯著為負，二次項系數顯著為正，表明企業數字化對創新風險具有顯著的U型影響，本文的核心結論沒有改變。

（三）基于企業屬性的異質性檢驗

在第一部分檢驗中，本文基于全樣本視角考察了企業數字化對創新風險的影響，并經過多重穩健性檢驗確定了兩者之間的U型關系。但值得注意的是，在不同企業屬性差異下，企業數字化對創新風險可能存在非對稱效果，對這類情況的探討有助于形成差異化的政策導向。為實現上述目的，本文以產權屬性和規模屬性進行分樣本檢驗。

不同所有制企業的基礎資源、信貸等條件均有所不同[7]ADDINNE.Ref.{41158B71-AFE1-45D9-B112-3E164FDBE762}。具體來看，國有企業在政策支持、政府補貼、信貸融資等方面具有相對優勢，非國有企業大多依靠自力更生發展壯大。在企業利用數字化進行創新的過程中，非國有企業更有可能因為資金不足而無法承擔研發流程重塑和研發組織重構所需的固定成本與可變成本投入，發生創新風險。為此，本文引入數字化與企業產權的交互項，對企業的產權屬性進行檢驗。當企業為國有企業時，企業產權（pro）取值為1，反之取值為0。表6第（1）（2）列報告了基于企業產權屬性的異質性回歸結果。結果顯示，企業數字化與企業產權的交互項均顯著為負，這意味著相較于非國有企業，企業數字化對國有企業創新風險的抑制效應更強。原因可能是，非國有企業在利用數字化進行創新時，很有可能因為動態成本調整而增大創新風險。這與倪克金等[27]ADDINNE.Ref.{16D5D962-C985-48B6-9C56-F29942C47F52}的研究結果具有相似之處，國有企業自身資金實力雄厚且得益于政府資源傾斜，更能通過數字化轉型實現企業成長。相較于中小型企業而言，大型企業擁有更充足的資源進行數字化投資，且在人員培訓、管理實踐、業務調整等方面資源更加充足[8]ADDINNE.Ref.{ADCC7B0D-02E9-4A31-BBA4-EC3AB511F7C2}。因此，企業數字化對創新風險的抑制作用在大型企業中更為明顯。本文根據企業規模的相對大小將樣本分為中小型企業和大型企業，前者取值為0，后者取值為1。進一步地，本文引入數字化與企業規模的交互項，對企業的規模屬性進行檢驗。表6第（3）（4）列報告了基于企業規模屬性的異質性回歸結果。結果顯示，企業數字化與企業規模的交互項均顯著為負，這說明隨著企業規模的增加，企業數字化對創新風險的抑制作用變大。企業數字化是一項風險大、成本高的系統工程，在此過程中，企業面臨著較大的不確定性[27]ADDINNE.Ref.{015DC318-7AEE-430F-86FB-F13321AECE57}，這就意味著，中小型企業在利用數字化進行創新時，很有可能因無力負擔組織變革、業務融合等方面的成本調整而增大創新風險。

（四）基于外部環境的異質性檢驗

前文基于企業屬性考察了數字化對創新風險的差異化影響。企業數字化需要耗費大量資源，要想在不影響企業正常經營的條件下進行數字化，多數企業都會尋求外部資金、勞動力等資源來輔助數字化[22]ADDINNE.Ref.{B582F494-988F-4565-BDBB-A97D155D1EA0}。為此，結合中國數字化發展特征，下面進一步從區域差異、市場化程度等外部環境角度考察數字化對創新風險的差異化影響。

相對于中西部地區而言，東部地區經濟發展水平較高、數字基礎設施更加完備、外部資源和技術支持更加優質[7]ADDINNE.Ref.{318E218F-64D2-4BDB-9367-14E907D4EC30}，"企業利用數字化進行創新的風險自然也就更低。為此，"本文引入數字化與區域差異的交互項，對企業所在區域環境進行檢驗。當企業所處區域為東部地區時，區域差異（dis）取值為1，否則取值為0。結果顯示，企業數字化與區域差異的交互項均顯著為負，說明相較于中西部區域的企業而言，企業數字化對東部區域企業的創新風險的抑制作用更強。原因可能是，企業數字化具有典型的長期性和不確定性，而中西部區域經濟發展相對較慢，因此，中西部區域企業可能因無法從外部獲得足夠的數字化人才、資金、技術等支持而增大創新風險。

理論上，各地要素市場發育水平與市場程度密切相關[2]。在市場化程度較高的地區，企業進行數字化后，能夠更靈活地根據創新需要調整組織架構、管理模式等以應對市場沖擊，降低創新風險。因此，本文采用王小魯等[29]編制的《中國分省市場化指數報告（2021）》中的市場化指數進行回歸。表7第（3）（4）列引入數字化與市場化指數的交互項，對企業所在市場環境進行檢驗。結果顯示，企業數字化與市場化指數的交互項（DTI×mkt和DTC×mkt）均顯著為負，這說明隨著市場化程度的增加，企業數字化對創新風險的抑制作用變大。可見，在市場化程度較低的地方，企業很有可能無法更加靈活地按照創新需要調整資本、勞動力等要素來應對外部環境的變化，由此造成創新風險。

五、進一步分析：企業數字化影響創新風險的機制

前文的理論分析表明，企業數字化通過重塑研發流程和重構研發組織引發成本不確定性的變動，主要涉及固定成本與可變成本。固定成本不確定性的變動源于以下三個原因。一是推進企業數字化需要大量資本投入和沉淀成本[9]ADDINNE.Ref.{21CAF60E-E5E2-4261-977D-6A93865906C4}，這一固定資產投資具有風險性和外部性特征，企業通常需要獨立承擔相關成本[16]ADDINNE.Ref.{474BAD12-C318-417F-8B71-3A9AE24B8DB8}。創新活動的投入大、周期長，需要持續、穩定、充足的現金流作為保障。在企業資源有限的條件下，數字資產投入所需的高昂固定成本可能會“擠出”企業原本在研發創新方面的投入[7]ADDINNE.Ref.{608B971F-4AA5-47B5-9DAD-1740EEA07C17}，擴大企業創新風險。二是企業數字化重塑研發流程后，既能夠利用數字技術處理內外部海量的、非標準化的、非結構化數據，提高研發流程中的信息可利用度，例如，通過構建產品銷售系統來降低產品的宣傳成本和銷售成本，降低企業固定成本不確定性，抑制企業創新風險；也可以通過對有價值信息的快速提取與應用將實現更高效的研發管理，例如，通過架構管理平臺為管理人員創新決策提供更有效率的信息基礎[17]ADDINNE.Ref.{BB4413D0-CCDA-46E2-92F4-1A7E9CCC1D87}，有助于企業用更少的固定成本來實現創新活動的信息分析與過程優化，降低企業創新風險。然而，企業數字化也大大提高了信息可得性，海量信息的篩選鑒別迅速提高了企業管理人員和研發人員接觸到的信息多樣性，信息超載增加了管理人員和研發人員篩選有效信息的成本。三是企業數字化重構研發組織后，即從傳統的“垂直化”到開放式的“扁平化”后，可以提高管理效率，降低管理成本。在岳云嵩等[30]ADDINNE.Ref.{5E8F2F70-63BB-4612-BD7E-AD222BAA31FA}研究基礎上，結合上述分析，本文選取銷售期間費用率來進行機制檢驗。在具體的回歸中，本文采用“（管理費用+銷售費用+財務費用）/營業收入”對銷售期間費用率（Cost1）這一指標進行衡量。銷售期間費用率越高，意味著企業固定成本的不確定性越大，創新風險也就越大。

表8第（1）～（4）列報告了企業銷售期間費用率的影響機制檢驗結果。其中，第（1）（2）列為銷售期間費用率對創新風險的回歸結果。結果顯示，銷售期間費用率對創新風險的影響顯著為正，即銷售期間費用率提升會加大創新風險。第（3）（4）列結果顯示，企業數字化對銷售期間費用率存在顯著的U型影響，即先抑制銷售期間費用率再擴大銷售期間費用率。由此可見，銷售期間費用率是企業數字化作用于創新風險的影響機制之一。至此，研究假說H2部分得到驗證。

企業數字化是一項系統性工程，不僅涉及軟硬件綜合系統的構建，還涉及這一綜合系統的演化及治理。可變成本的不確定性主要源于以下兩個方面。一是企業數字化重構研發流程后，既可以通過數字技術更好地捕捉市場變化和消費者需求[16]ADDINNE.Ref.{F7160C63-DFFF-4F91-A7DE-FD46A47BCB80}，實施定制化生產，同時依靠數字技術實時獲取生產和倉儲信息，降低產品生產成本和庫存成本，進而降低創新風險；也可以基于數字模擬來構建產品的“數字孿生”模型[27]ADDINNE.Ref.{06F49A48-A433-47EA-9978-0EEB71AE28EC}，降低研發過程中的試錯成本，進而降低創新風險；還可以通過提高創新要素配置效率，避免企業因要素配置產生的成本不確定性而擴大創新風險。二是企業數字化重構研發組織后，固有的組織慣例可能無法適應企業新興數字技術的應用。伴隨著企業數字化帶來的調整成本，如治理協調成本、業務調整成本和信息管理成本等[11]ADDINNE.Ref.{256764E9-9D07-4F86-A3EC-139E023D9D27}的增加會抵減企業數字化帶來的產品收益，加大企業創新風險，造成企業創新失敗[19]ADDINNE.Ref.{DC8F25A6-0741-43DB-9985-812D314E6C05}。因此，企業需在組織結構、內部管理等方面加強治理，降低因動態成本調整而造成的創新風險增加。在具體的回歸中，本文選取營業成本率進行機制分析，借鑒倪克金等[27]ADDINNE.Ref.{40865586-ED6D-44A9-BA82-BDBBA1F1B552}的研究，本文采用營業成本與營業收入的比值來衡量企業營業成本率（Cost2）。營業成本率越高，意味著企業可變成本的不確定性越大，創新風險也就越大。

表9第（1）～（4）列報告了企業營業成本率的影響機制檢驗結果。其中，第（1）（2）列為營業成本率對創新風險的回歸結果。結果顯示，營業成本率對創新風險的影響在5%水平下顯著為正，即營業成本率提升會加大創新風險。第（3）（4）列結果顯示，企業數字化對營業成本率存在顯著的U型影響，即先抑制營業成本率再擴大營業成本率。由此可見，營業成本率是企業數字化作用于創新風險的影響機制之一。至此，研究假說H2得到驗證。

六、結論與啟示

現實中，為何有些企業在推進數字化后會迅速發掘并拓展新的增長領域，而有些企業數字化后卻面臨重大失敗？企業數字化究竟如何影響創新風險？對這些問題的研究有助于解決企業數字化轉型中“不會轉”“不能轉”“不敢轉”的三大難題。已有研究多關注數字化對企業創新的正向影響，卻忽略了數字化后研發流程重塑和研發組織重構給企業帶來的雙重成本不確定性，而這正是本文研究的切入點。

本文以2011—2020年中國A股制造業上市企業為研究樣本，實證檢驗了企業數字化對創新風險的影響及作用機制。研究表明：（1）企業數字化與創新風險之間呈現非線性的U型關系，即當企業數字化低于拐點時，數字化會抑制創新風險，而當企業數字化高于拐點時，數字化會增加創新風險。這意味著，數字化達到一定水平后，由于研發流程重塑和研發組織重構而導致的成本調整可能會加大企業創新風險。（2）異質性分析結果顯示，相較于國有企業、大型企業、東部和市場化程度高地區的企業樣本而言，企業數字化對創新風險的抑制作用在非國有企業、中小型企業、中西部和市場化程度低地區的企業樣本中變弱。這意味著，非國有企業、中小型企業、中西部和市場化程度低的企業樣本在利用數字化進行創新時更有可能因自身資源匱乏和外部支撐不足而無力負擔流程重塑和組織重構所需的成本調整，遭遇創新風險。（3）機制分析結果表明，企業數字化主要通過成本不確定性來影響創新風險，銷售期間費用率與營業成本率是企業數字化作用于創新風險的兩個影響機制。

基于上述研究結論，本文對企業管理者和政策制定者提出相應的建議，以期更好地發揮企業數字化在平衡企業創新與風險、推動數字經濟與實體經濟深度融合中的關鍵作用。

第一，在企業數字化初期，由數字基礎設施投資和勞動力培訓成本等大量資本投入而產生的固定成本不確定性會擴大企業創新風險。因此，企業管理者應該以更謹慎的態度作出企業數字化的投資決策，在開始數字化之前，進行充分的風險評估與規劃，制定詳細的風險管理戰略；在開始數字化之后，可以分階段進行投資，以降低初期高昂固定成本的壓力。

第二，在企業數字化中期，研發流程和研發組織的數字化會降低企業使用數字信息的邊際成本，抑制創新風險。具體來說，研發流程的數字化能夠消減市場不確定性所造成的研發試錯成本；研發組織的數字化能夠降低信息成本、決策成本、管理成本等在內的交易成本。在此階段，企業管理者應當不斷優化研發流程，確保數字化流程的高效性和協同性；充分利用數字化研發流程產生的數據，圍繞消費者需求進行研發，進行更加智能化的創新決策；加強跨部門的溝通協作，促進不同研發團隊之間的信息共享和合作；加快數字技術的創新應用，持續釋放數字技術的創新風險抑制潛力。

第三，在企業數字化后期，企業需要實現由傳統研發流程轉向數字技術驅動的逆向化研發流程的變革，由傳統研發組織結構向數字化研發組織結構的轉變。在此過程中因組織結構、業務流程、資源管理等方面的變革，跨部門的治理、協調而產生的動態調整成本會加大企業創新風險。因此，企業管理者要認識到過度的數字化投資對企業創新可能產生不利影響，遏制企業數字化的過度投資；針對研發組織結構和研發流程變革，實施有效的變革管理計劃，包括員工培訓、變革溝通、反饋機制等，以確保研發人員理解和支持數字化變革。

第四，對于政策制定者而言，既應當順應數字經濟的發展趨勢，鼓勵企業推進數字化，給企業數字化提供良好的外部環境，也應該根據企業微觀屬性和所處外部環境而實施針對性、差異化的數字化相關政策。一是出臺企業數字化補貼政策，加大對中小企業和非國有企業的扶持力度，避免中小企業和非國有企業因資金不足等問題而出現數字化失敗的困境。二是應在新興技術的培訓等方面加大投入，避免中小企業和非國有企業因人才匱乏等問題而產生創新風險。三是加快數字基礎設施建設，尤其是中西部和市場化程度較低的區域，更應積極推進數字技術與實體經濟的融合，降低企業因外部技術支撐不足而出現的創新風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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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鄭雅妮，高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