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雁

李永立

消弭自己的方式最好是飲茶

世時太快，早晨一醒

就變得陀螺起來

坐在秒針里，陷入

亂象之中

這白開水未見衰老，卻長滿了皺紋

而我專心地侍茶

任由我，一個并不專業的茶藝師

將天空傾斜

給我一個消弭自己的方式

也給我一個錯綜、交叉的時空

時空里面，似有人聲、鳥鳴

頭枕泉韻，風月無垠

我定住時辰

一副遠古的胃腸，川流不息

杯子旁，扔下的一堆問題，以及萎縮下去的身體

不是昨天的

也不是明天的

城中森林

你認為只有深山才可隱居？

云蒸霞蔚

霧氣繚繞

他們住在漂亮的樹林中

城市中的森林，你可以相當近地看到它、聽到它

它幫你澆滅肝上的火

幫你洗去肺里的毒

打通沉積在關節間的疼與痛

感謝這些樹林

讓我

今生遇見這么多真正的隱士

隱士回到家中

躺在綠色窗簾下

假裝自己是一只狼

古村

巷子不見了吆喝

村外不見了羊群

炊煙熄滅。人們留下秸稈的空房子

被深耕的犁，埋進泥土里

風不再到處流浪

流到哪里都是家

街道筆直，空巷懷響

門前一條清流，像那年的一首歌曲

水養的古村

樹木養心

每一次從村中走進走出

聽見石桌石凳講“賓禮”的故事

古村需要修養

需要對接的那種目光

這個修剪月季花的人

去把掉落的刺枝帶往遠方

大雁

秋天，大雁開始轉頭

蘆葦白了，你就走了

我的眼前豁然開朗

卻讓我驚覺，你已開始承受怎樣的分離

這些北方的村姑，林梢掠過的歌

灰色的、流暢的、松散的流線

何時趕上

那冒著熱氣的南方水塘、翻身的子午線，和大生產的火焰

大雁走了，代替我們把北方還給北方

天空多遼闊——此刻多不容易呀

如果可以，我想追逐它

一起走下去

這些日子，萬物蒼涼

蒼涼到疼

我高興

我珍藏了大雁的幾根羽毛

鄉溪

流水是清涼的，沒有雜質

童話一般，夢境一般，天堂一般

看得見水里的藍天、白云、婆娑的樹影

鳥兒的歌唱從它的嘴里抒情

冷翡翠的河啊，一條裝進故鄉容器里的河

燈籠沉進水中

文字結出亮晶晶的果實

它也是清涼的，沒有雜質

童話一般，夢境一般，天堂一般

看得見一個人

河流正從他的嘴里抒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