碑刻材料所見蒙元時期鹽場司官吏設置

摘" 要：蒙元時期高度重視鹽場管理，成宗元貞元年（1295）開始場司改革，大鹽場由正九品管勾司升為從七品司令司。《元史·百官志》《元典章》對場司改革前后鹽場職官設置有相關記載，但存在錯漏，正史對場司吏員幾乎沒有記載。隨著這一時期碑刻材料的發現和整理，很多涉及鹽場職官的材料證實始于成宗時期的場司改革并不是一蹴而就，司令司職官設置與《元史·百官志》記載也存在差異。同時，碑刻新材料還復原了鹽場吏員的設置和管理體系。

關鍵詞：蒙元時期；鹽場；管勾司；司令司；職官" " " " " " " " " " " 中圖分類號：K247

文獻標識碼：A" " " " " " " " " " " " " 文章編號：1003-9864（2024）01-0072-9

《元史》言“國之所資，其利最廣者莫如鹽”，“國家經費，鹽利居十之八”①。蒙元高度重視鹽場管理，多次進行鹽場改革，是中國古代鹽場級別最高、場司官吏最多的一個時期。《元史·百官志》對這一時期場司官員有明確記載，《元典章》也有涉及，盡管內容較全，但部分鹽區的機構和職官記載錯亂，且場司吏員設置和管理幾乎沒有記錄。近年來，蒙元碑刻的發現和整理，為復原這一時期場司官吏設置提供了新材料。

一、《元史》《元典章》對蒙元鹽場官吏的記載

蒙元時期的鹽場，先設管勾司。《元史·成宗本紀》載：“元貞元年閨四月，各處鹽使司鹽場，改設司令、司丞。”②《元史·百官志》記載了鹽場改司令司后的職官設置：大都河間等路都轉運鹽使司，每場設司令一員、從七品，司丞一員、從八品；山東東路轉運鹽使司，每場設司令一員、從七品，司丞一員、從八品，管勾一員、從八品；河東陜西等處轉運鹽使司及解鹽場，設管勾一員、正九品，同管勾一員、從九品；兩淮都轉運鹽使司、兩浙都轉運鹽使司、福建等處都轉運鹽使司、廣東鹽課提舉司、四川茶鹽轉運司，每場（所）設司令一員、從七品，司丞一員、從八品，管勾一員、從九品③。

對于元貞場司改革之前的鹽場職官，《元史》記載不詳。《元典章·鹽管勾減資》記載至元三十一年（1294），“江南、兩浙接連，并腹里河間、山東、大都等處運司，所轄鹽場甚多，即目俱設管勾正九、同管勾從九，副管勾根腳淺短者量授部札”，《元典章·鹽場窠闕處所》記錄了至元三十年（1293）到元貞元年（1295）④ 場司改革前后部分鹽場職官設置，山東、廣東鹽場俱設正九品管勾，福建鹽場設正九品管勾和從九品副管勾，兩淮鹽場已完成了場司改革，設從七品司令、從八品司丞和從九品管勾①。

通過以上材料可以看出，《元史·成宗本紀》記載的元貞場司改革應該是全國鹽場同步推進，場官俱設司令、司丞二員，但《元史·百官志》對改革后各鹽場職官的記載與《元史·成宗本紀》并不相符。《山左金石志》收錄了大德三年（1299）《膠萊莒密鹽使司新建廟學記》，阮元根據碑陰鹽場管勾、同管勾、副管勾題名，考證“如每場管勾止一員，而碑陰管勾之下有同管勾、副管勾，此皆官制隨時增損，史家所未及備也”②，阮元意識到了《元史》對于場司職官記載的混亂，但沒有指出元貞場司改革并非一蹴而就，成宗時只完成了部分鹽場的改革。

二、碑刻材料中蒙元時期鹽場管勾司職官

蒙元初期，鹽場置管勾司，根據《元典章·鹽管勾減資》，管勾司職官滿員為正、同、副三管勾。元貞場司改革后，一部分鹽場陸續升為從七品司令司，一部分鹽場仍為管勾司。不同時期、不同鹽場，管勾司職官設置存在不同。

（一）腹里鹽區管勾司職官

管勾系從金代鹽場職官延續而來，臨沂市博物館藏有金泰和四年（1204）“信陽鹽場管勾之記”銅印。蒙元早期腹里鹽區鹽場即設管勾司，以管勾為主官。道光《增修膠志》記載太宗稱制三年（1248）山東石河場管勾為李筠③；至元元年（1264）《濟南安氏先塋碑》記載至元之前張鐸伸曾任山東登寧場管勾④。

至治三年（1323）山東官臺場《創修公廨之記》碑記載官臺場“至元初，設管勾以治之”。關于至元時期管勾司職官，碑刻材料記載較少。至元五年（1268）由大都鹽司主導的《興寶圣母廟記》碑記載蘆臺場時任管勾為李伯俊、劉甫⑤，二管勾同任疑系管勾、同管勾。因碑文涉及職官均為九品以上，只記兩名管勾，可能與副管勾不入流有關，不代表大都運司鹽場未滿員設官。大德三年（1299）《膠萊莒密鹽使司新建廟學記》碑陰有西由、海滄、登寧、衡村、石河、信陽、淘洛、即墨場管勾、同管勾、副管勾題名，與《元典章·鹽管勾減資》記載山東運司鹽場管勾設置相同。

“鹽管勾減資”條沒有記載河東解鹽場的情況，至元二十七年（1290）由解鹽使主持的《解鹽司新修鹽場神廟碑》碑陽題名為在任的鹽司使、副使、判官和解鹽場兩名管勾；碑陰題名中涵蓋了當時解鹽司和鹽場所有職官及吏員⑥，說明解鹽場在至元時期設兩名管勾。根據《元史·百官志》，場司改革時解鹽場沒有升司令司；從元統二年（1334）《敕賜瑞香瑞鹽碑記》題名看，后期分為解鹽西場和解鹽東場，每場設兩名管勾，西場為管勾和同管勾，東場為同管勾、副管勾⑦。從至元時期到元后期，解鹽場管勾司只有兩名管勾同時在任，應是解鹽場額設兩名管勾；分場后每場管勾并非如《元史·百官志》所載設管勾、同管勾各一員，也有同管勾、副管勾的設置，這應與其產鹽量有關。

（二）行省鹽區管勾司職官

至元時期兩淮鹽司鹽場管勾司設管勾、同管勾、副管勾，《元典章》有明確記載。兩浙鹽司鹽場職官《元典章》語焉不詳，根據大德《昌國州圖志》卷五“敘官·鹽司”記載“歸附后置管勾，每場三員”①，應同兩淮鹽司。

福建鹽司，弘治《大明興化府志》記載函頭上里場“元至正（民國《金門縣志》卷七‘歷代鹽法’考證為‘至元’之誤）十六年設管勾司”②，嘉靖《惠安縣志》記載，“至元十六年置惠安場管勾司”③，但明代地方志未記載管勾司職官。

廣東鹽司，嘉靖《香山縣志》記載蒙元時期香山場設管勾一員、副管勾一員，至大間有管勾史從善④。嘉靖《廣東通志》記載至元三十一年（1294）郭復任黃田場管勾⑤。至正時《曹同知墓志銘》記載曹憲曾任招收場管勾⑥。嘉靖《廣東通志初稿》記載至正中何真為淡水鹽場管勾⑦。文獻僅見鹽場管勾官記載。乾隆《澄海縣志》“元小江管勾司，舊在蘇灣小江，明洪武四年百夫長何章遷建”⑧。清代對小江場仍稱“元小江管勾司”，說明小江場終元沒有升為司令司。

四川鹽司未見相關資料。光緒《四川鹽法志》介紹蒙元時期鹽場職官時轉抄《元史·百官志》，人員無考⑨。同治《奉新縣志》記載蒙元末年“王文杰官川山鹽場管勾”⑩。川山鹽場史籍未見，疑為四川鹽場俗稱。如是，則推測蒙元時期四川鹽場一直設管勾司管轄。

蒙元初期，兩淮、兩浙鹽場管勾司職官比較清晰，三管勾滿員設置。《元典章》記載福建鹽場有管勾、同管勾各一員。廣東鹽場一直到蒙元后期未見司令司，明代地方志記載其場司設官為管勾、副管勾，結合清人對“元小江管勾司”記載看，廣東鹽司沒有進行場司改革，不存在《元史·百官志》記載的“每所司令一員、司丞一員、管勾一員”。

三、碑刻材料中的場司改革和鹽場司令司職官

《元典章·鹽管勾減資》記載，至元三十一年（1294）兩淮鹽司提出“管下三鹽司俱擬革罷，所設鹽場管勾，擬升正管勾作從七品，同管勾作從八品，副管勾從九品”，中書吏部以各鹽司鹽場設官皆同，“銓選不一，有礙遷調”，沒有批準○11 。成宗改元后參照這一方案，從兩浙鹽司開始，啟動了鹽場的場司改革。

（一）元貞元年場司改革

大德《昌國州圖志》記載，至元三十一年（1294）朝廷合并鹽場，“元貞元年廢各道鹽使，改場為司，置司令、司丞、管勾各一員，鑄從七品印以重其事” ○12。大德三年（1299）《三江鹽場興造記》載，“元貞元年，鹽場長官改升司令，爵在七品” ○13。從大德二年、三年記載可以看出，兩浙在至元三十一年合并鹽場，元貞改元后即進行場司改革，二者一以貫之、前后相繼。兩浙是最早改設司令司的鹽區，并且全省統一推進。

兩淮鹽司場司改革時間沒有明確記載。皇慶二年（1313）《海寧州重建廟學記碑》助緣題名有臨洪場、莞瀆場、徐瀆浦場司令、司丞和管勾①。場司改革肇起于兩淮，且兩淮鹽課“獨當天下之半”②，其地位遠高于兩浙。兩淮、兩浙鹽區相鄰，場司改革后設官相同，與《元史·百官志》記載一致，推測二者同在元貞元年（1295）進行場司改革。

（二）大德年間場司改革

大德年間場司改革主要在山東運司。至治三年（1323）《創修公廨之記》碑記載，官臺場“至丁未（大德十一年）改升司令司，設司令、司丞二員，品秩同縣邑，隸山東鹽運使司”，碑刻題名中有至治元年（1321）官臺場、王家岡場、高家港場的司令和司丞③。至順三年（1332），固堤場時任司令周希哲主持修建固堤場鼓樓，至正三年（1343）鹽場司令苑德林、司丞曲登仕倡修《固堤場創建鼓樓記》碑以紀其事，題名中收錄了至順元年（1330）到至正三年固堤場的司令和司丞。至正十三年（1353），固堤場完成了報恩寺的修建，時任司令任仲恭、司丞董信倡修《大元國山東東路都轉運鹽使司固堤場創建報恩寺記》碑，碑文中記載天歷二年（1329）時任固堤場司令黃敦武、司丞馮將仕倡修報恩寺，之后又有司令李師□、司丞王可柔接續推進④。由場司主持修建本場碑刻，且職官題名延續十余年，均未出現管勾官，說明大德時期山東場司改革的鹽場只設司令和司丞，沒有管勾官。《元史·百官志》記載山東運司“每場設司令一員、司丞一員、管勾一員”有誤。

《元典章》記載山東鹽司包括濱州分司七場、樂安分司五場和膠萊莒密分司八場。固堤、官臺、王家港、高家港場屬樂安分司，根據官臺場《創修公廨之記》，樂安分司鹽場在大德十一年（1307）進行場司改革。嘉慶《大清一統志》記載，“富國場。按舊志載，元張醇《晴云樓記》‘國初因仍舊政，盡海濱之野為十一場，各置司令、司丞，典其鹽政。大徳初，又立富國場，總十有二’”⑤。《晴云樓記》中“濱海之野為十一場”說明濱、樂分司在大德年間曾有短暫合并，這次短暫合并除撤銷分司、增設富國場外，還進行了大德十一年的場司改革。大德時，膠萊莒密分司石河場管勾資品為從八品進義副尉、登仕佐郎；光緒《日照縣志》記載，至正十一年（1351）《元修文廟碑》碑陰題名有日照縣主簿兼信陽場管勾木八剌沙⑥，系從八品。由此可知，成宗大德時的石河場，一直到元末的信陽場都沒有改設司令司。因此，膠萊莒密鹽司所轄鹽場在成宗時沒有進行場司改革。

大都河間場司改革時間沒有明確記載。乾隆《曹州府志》卷二十《慕容氏先塋碑》記載慕容女章起家甘肅宣慰司奏差，約在仁宗、英宗時曾任阜民場管勾，再遷從八品淮東淮西屯田打捕總管府提舉司提舉⑦。因此，慕容女章所任之管勾應為場司屬官。至順三年（1332）《元故國子司業硯公墓碑》記載，硯績由鼓城縣尉調平山尉，轉遷河間惠民場管勾⑧，這完全符合元代中期以后“隨著司令司取代管勾司品秩提升，鹽場管勾由縣尉和巡檢遷轉”⑨ 的規定。《歸田類稿》卷七《贈中順大夫河中府知府上騎都尉潁川郡伯陳公神道碑銘》記載至正時厚財場管勾陳安為從八品進義副尉，這與《元史·百官志》所載場司改革后山東鹽場管勾級別一致。說明蒙元中后期，河間鹽場管勾品級與司丞同，為從八品。河間鹽區與山東鹽區相鄰，成宗時產鹽量相近。由此推測，河間鹽司大致與山東鹽司同時在成宗時進行了場司改革，升品為司令司，司令司設有管勾，《元史·百官志》漏記了管勾官。

（三）至大、延祐間場司改革

至大到延祐間，福建、山東運司部分鹽場進行了場司改革。福建設場較晚，大德元年（1297）進行鹽場合并，由《元典章》記載的十八所并為《元史·百官志》記載的七所，故其改司令司時間亦較晚，且非一次完成。嘉靖《惠安縣志》載，“元至元十六年始置惠安場管勾司，至大二年改為司令司”①，這是福建第一次場司改革。弘治《大明興化府志》載，“（上里場）延祐二年改為司令司”②。弘治《八閩通志》載，“龍江書院，（延祐）六年海口場司丞龐證更造明倫堂”③，說明海口場在延祐六年（1319）之前也完成了場司改革。乾隆《泉州府志》卷二十七“職官”和民國《金門縣志》卷七“歷代鹽法”記載了浯州、潯尾、州、惠安諸場皆設司令一員、司丞一員、管勾一員，其他鹽場雖未見記載，亦應如此。

延祐間進行場司改革的還有山東石河場。道光《增修膠州》卷六“元職官”記載了石河場在至正時期有鹽判、司令和管勾。《元史·百官志》載，“延祐五年，降分司印，巡行各場，督收課程，罷膠萊鹽司所屬鹽場”④。鹽判當為“降分司印”后駐場的分司判官，有司令官說明石河場進行了場司改革，應與延祐五年“罷膠萊鹽司所屬鹽場”有關。改司令司后，石河場設司令和管勾，與《元史·百官志》記載和山東濱、樂鹽司鹽場職官設置均不同。

經過元貞、大德、至大到延祐時期的三次場司改革，各場司令司設官不盡相同，兩浙、兩淮和福建鹽場職官與《元史·百官志》記載一致。山東場司最復雜，濱樂分司鹽場大德改革后設司令、司丞，沒有管勾；膠萊莒密分司除石河場外均沒有進行改革，石河場延祐改革后設司令和管勾。河東解鹽場沒有進行場司改革，其設官為三管勾不滿額配置。《元史·百官志》記載解鹽場設管勾、同管勾，山東鹽司鹽場設司令、司丞、管勾，或許是不同時期場司設官糅合的結果。

四、碑刻材料中蒙元時期的鹽場吏員

鹽場吏員主要負責場司日常事務、鹽業生產和鹽民管理。蒙元時期鹽場吏員數量為歷代之最，南北方吏員設置各有不同。但由于吏員出身復雜、沒有品級，正史對于吏員的設置、來源、等級、分工幾乎沒有記載。碑刻材料對山東、河東鹽場吏員記載較為詳細，地方志資料對其他鹽區鹽場吏員偶有記載，可補史籍之缺。

（一）負責場司日常事務的吏員

這部分吏員包括管勾司的副管勾，解鹽場的吏目，兩淮、兩浙、福建鹽場的典史等高級吏員和司吏、典吏、貼書等場吏。《元典章·鹽管勾減資》界定“副管勾根腳淺短者量授部札”，說明其沒有品級，不屬于官，這或許也是部分場司設副管勾但《元史·百官志》卻不記載的原因之一。兩淮、兩浙、福建鹽場設典史官是伴隨場司改革出現的，地方志、碑刻記載很明確⑤，正史卻不見記載，從其來源和身份分析可能相當于管勾司時期的副管勾。

關于場吏的設置，《元典章·鹽場司吏》記載：“河間等路都轉運鹽使司所轄二十二場，額設司吏六十三名。”① 河間鹽司司吏員額當為每場二至三人。根據鹽場官員主持修建本場建筑或參與上級活動的碑刻題名，至大四年（1311）《濰州達魯花赤塔術丁公去思碑》記載官臺場有司吏三人，固堤場有司吏四人②，至治三年（1323）《創修公廨之記》碑記載官臺場有司吏三人、前司吏三人，至正三年（1343）《固堤場創建鼓樓記》記載固堤場司吏六人。嘉靖《香山縣志》卷五“鹽場”記載元代香山場設場吏二名。《元典章·吏部》卷六“額設司吏”中指出，“司、縣額設司吏，照依腹里額設數目，每一名，添設一名相副管勾”③。司、縣司吏員額對鹽場司吏也有一定參考。場司改革前，山東鹽場管勾司有正、同、副三管勾，參照司、縣額設司吏三人。廣東香山場設管勾、副管勾各一員，對應設場吏二員。場司改革后，山東鹽場為司令、司丞或司令、管勾組合，吏員應降為二人，但官臺場仍為司吏三人，或許是對之前設置的延續，或與元代后期冗官有關，司吏漸增，以至于固堤一場有六名司吏。

司吏之下為典吏、貼書。典吏見于南方鹽場，嘉靖《香山縣志》卷五“官師志”記載蒙元時期香山鹽場有典吏一名④。貼書數量較多，至正十三年（1353）固堤場有貼書15人⑤。根據《元典章·鹽場司吏》，鹽場司吏有缺，可從典吏、貼書內選補。

（二）負責鹽業生產的吏員

負責鹽業生產的吏員，不同鹽場設置略有差異，主要與制鹽方式有關。這類吏員主要見于山東鹽場和解鹽場。山東鹽場有堝官、秤官和運輸官，河東解鹽場分為鹽場吏員和草場吏員兩類。

山東鹽場。固堤場至正三年（1343）《固堤場創建鼓樓記》記載有秤官二人，至正十三年（1353）《大元國山東東路都轉運鹽使司固堤場創建報恩寺記》記載有秤官二人、前秤官二人。至元元年（1335）《祝圣道院碑》記載登寧場有秤官二人⑥。泰定二年（1325）《丁氏先塋之記》碑記載大德、至大間信陽場有堝官⑦。道光《增修膠志》卷六“元職官”記載大德時石河場有堝官⑧。

河東解鹽場。至元二十七年（1290）《解鹽司新修鹽場神廟碑》記載鹽場吏員有支納、攢典、敖子以及斗子，草場吏員有草場官、草場秤子。元統二年（1334）《敕賜瑞香瑞鹽碑記》記載解鹽東場和西場各有攢典一人。

鹽場吏員中，石河場和信陽場的堝官、解鹽場的敖子官主要管理煎鹽之堝（盤），斗子則主要管理鹽池鹵水。鹵水池多，所以解鹽場同時有斗子官十人。古代鹽引有定量，需要秤官核準，山東鹽區一般每場有秤官二人。解鹽場還有支納負責鹽的出入庫，鹽場攢典以管倉為主。草場吏員主要管理煮鹽的薪柴，下面還有草場攢典管草場灶民、草場秤子管薪草重量等。

（三）負責管理鹽民的吏員

至元二十七年（1290）《解鹽司新修鹽場神廟碑》記載解鹽場有管民提領閆燦等18人，至正三年（1343）《固堤場創建鼓樓記》記載固堤場司有攢運提領19人。攢運即“催運、趕運”，管民提領和攢運提領作為場吏直接管理鹽民生產和運輸。《元典章·鹽場額辦引數》記載，河間運司有灶3，565戶，山東運司有灶2，780戶，兩淮運司有灶10，432戶，兩浙運司有灶15，809戶①，分配到每個鹽場，灶籍人數有數千人之多。明代《鹽政志·官制表》提到元代鹽場“諸場下有百夫長”②，百夫長為軍隊職官，對應到鹽場中或為管民提領之類的吏員。

此外，各鹽場還有一些運司、分司下屬的吏員，如至正三年（1343）《固堤場創建鼓樓記》碑記載的山東東路都轉運鹽使司所委奏差，至治三年（1323）官臺場《創修公廨之記》碑記載的督場官和山東東路都轉運鹽司所委催煎奏差等，這些不屬于場司吏員。

五、碑刻材料反映的蒙元時期場司官吏體制

蒙元在統一過程中便注意到鹽場的管理，早期職官設置延續金代鹽場官制，品秩較低。世祖后期，國家穩定，鹽場產量增加，鹽課收入在賦稅收入中比重日益增大，推動了場司改革，場司吏員的設置、管理也更加清晰。

（一）場司改革以鹽引量為基礎

場司改革源起至元三十一年（1294）。成宗即位后，從兩浙、兩淮運司開始，撤分司，鹽場直屬運司，鹽場從正九品管勾司升為從七品司令司，并由此帶來場司官員設置的變化。

鹽場初設管勾司，至元三十一年兩淮鹽司申請將管勾升至從七品，當時并未獲得通過。此時，《元史·食貨志》記載兩淮的鹽引數“至元十八年增為八十萬引”，至元二十六年（1289）兩浙鹽司鹽引為35萬引③。大德《昌國州圖志》記載轄域內正監鹽司歲辦鹽6，261引、蘆花鹽司歲辦鹽4，130引、岱山鹽司歲辦鹽7，769引④；正德《松江府志》記載下沙場33，415引、浦東場16，664引、橫浦場10，206引、青村場10，077引、袁部場4，554引⑤。兩浙鹽司29場，以上8場引額約93，000引，其余21場均引額約12，200引。此時，山東鹽司22萬引，河東鹽司約6.4萬引，福建鹽司為7萬引，廣東鹽司每歲辦鹽1.1萬引，四川鹽司為1.7萬引⑥。山東、河東、福建、廣東、四川等鹽司在至元后期的鹽引數遠小于兩淮、兩浙鹽司。因此，兩淮、兩浙在元貞元年最先完成場司改革，這一時期的改革是全運司鹽場同步推進。

山東是第二批進行場司改革的。官臺場至元初“辦課鹽一萬七千余引”⑦，大德十年（1306）山東運司增為25萬引⑧，大德十一年（1307）官臺場改升司令司，鹽引數增為2.2萬引⑨。“固堤場創自至元己卯……以故歲課恒最諸場”⑩，則固堤場在至元時鹽引數應多于官臺場。《元典章·鹽場額辦引數》記載山東運司22萬引當在大德十年之前。大德三年（1299）膠萊莒密分司“總八場，歲辦鹽?凡三萬五千計” ○11 ，官臺場歲辦鹽1.7萬余引，濱樂鹽司剩余11場均引額約為1.5萬余引，其差距可見一斑。因此大德十一年濱、樂鹽司完成了場司改革，膠萊莒密鹽司沒有進行場司改革。所以，第二批場司改革時以鹽場產量為主要依據，不再是全運司同步推進了。

福建的場司改革，至大元年（1308）福建運司鹽引數量增至十三萬引，至大二年（1309）惠安場改為司令司；上里鹽場到延祐二年（1315）才改司令司，應該與當時場鹽引數差距有關。廣東鹽司延祐間13處鹽場歲辦鹽5萬引，產量與膠萊莒密鹽司所轄鹽場相近，因此未能升品。四川、河東鹽司皆為此類情況。至治元年（1321）的《鹽場官升等》文書詳細記述了鹽場官員品級與產鹽量的關系，“煎辦鹽課以原額十分為率，增及一分，從優定奪；二分，減一資；歷三分，升一等；四分以上升二等。虧及一分，添一資；二分，降一等；三分以上，將二等，皆須追陪斷罪”①。由此可以推及，蒙元中后期鹽場是否升司令司，與其產鹽量密切相關。兩浙運司元貞改革是全省統一調整，當時蘆花場歲辦鹽4，130引，鹽引量最少但沒影響升品。大德山東場司改革，膠萊莒密鹽司場均4，300引的產量沒有升品，說明成宗后期鹽場升品的鹽引數要高于4，500引，甚至更高，這也是后期場司改革的基礎數。道光《增修膠州》記載了石河場延祐間改為司令司，而此時即墨場裁并入了石河場，則石河場鹽引數遠在4，500引以上，因此在蒙元后期改為司令司。

（二）吏員設置以制鹽工藝為依據

場司吏員中，負責鹽業生產的吏員占比最大。2008—2010年，文物部門對壽光雙王城07、014A、014B、SS8號遺址進行了大規模考古發掘，發現了豐富的元明時期制鹽遺存，包括地下鹵水坑井、鹵水溝、沉淀坑、鹽灶等②。從考古角度分析，鹽場內有負責收集鹵水的吏員，如解鹽場的“鹽場斗子”；有負責煮鹽工具管理的吏員，如信陽場、石河場的“堝官”，解鹽場的“鹽場敖子”等。古代煮鹽用薪草，草木灰用于淋灰提鹵，故鹽場都有草蕩地，每煮一盤（堝）鹽用薪有定量。《古今鹺略》引《山東鹽志》記載，明代山東煎鹽，每盤需鹵柴筲（鹵水）10擔、柴草350斤③。煮完鹽后需運至鹽場固定區域進行倉儲。因此，解鹽場設了草場官專門負責薪草，下面有草場攢典、草場秤子；鹽場支納和攢典負責收儲。古代鹽引有定量，需要秤官核準。山東鹽區每場額設秤官二人，由于秤官直接關系到引鹽重量，進而關系到鹽課收入，因此鹽司對該吏設置比較重視，蒙元后期在場司其他吏員形成冗官的情況下，稱官依舊只設二員。通過碑刻材料所見，解鹽場對場司吏員的設置、分工比較明確，山東等鹽場比較簡略，或與史料存佚有關，也可能部分吏員在山東等場司列入貼書管理，故山東場司貼書每場可達十余人，而解鹽場則不見此類吏員。

場司吏員多為鹽場灶戶充任。如1977年江蘇建湖縣發現至正十二年（1352）《新興場典史崔彬墓志銘》，崔彬系鹽城縣新興場籍，“及長，署本場吏”④。但灶戶充任容易出現“影避鹽課，久占衙門，侵漁久弊，細難枚舉”等問題。蒙元后期提出了“今后巡鹽司吏有闕，于本司籍記典吏、貼書內選補，歷俸三十月之上，轉補司令司吏，再歷一考，與鄰近縣分互相遷調，庶革侵漁之弊”⑤。而對于吏員卸任后的安置，以固堤場為例，至正三年（1343）參與豎立《固堤場創建鼓樓記》碑的攢運提領王永貞、張士英等人在至正十三年（1353）以耆屬身份參與豎立了《大元國山東東路都轉運鹽使司固堤場創建報恩寺記》碑，劉澤先以耆屬身份督造了固堤場鼓樓，又出資修建了報恩寺。至元二十七年（1290）《解鹽司新修鹽場神廟碑》記載了鹽場耆老李都管等九人，后至元五年（1339）《同知兩浙都轉運鹽使司事趙公德政頌有序》記載了助緣的下沙場耆宿。這些耆宿、耆老或為前期場吏，或為低級鹽官，結合崔彬墓志，說明蒙元時期很多場吏為當地灶戶，卸任后留當地安置，作為地方耆老參與鹽場事務。

（三）場司吏員參照民官吏員管理

場司改革之前，山東鹽場和福建鹽場管勾司的司吏數量，與《元典章·吏部》卷六“額設司吏”中司、縣額設司吏數量相符。兩淮、兩浙、福建場司設有典史官，典史官原為民官。《元典章·典史》載：“革閑典史，若元系兩考之上司吏，許令給由赴部，再歷典史一任，升充吏目。直隸省部上州三考司吏充典史者，于吏目內任用。”《元典章·選擇典史通事》記載至元二十年（1283）各處司、縣典史有缺，“擬合于各路總管府、散府、上州司吏貢舉不盡，年四十五歲以上……依例選充”。《元典章·選取典史司吏》提出，“止年四十五以上選充，緣各路、府、州、司吏俱各年甲不等，以致典史多有缺役去處，耽誤公事”，由此改為“三十以上司吏選取”①。根據《新興場典史崔彬墓志銘》記載，崔彬生于南宋咸淳二年（1266），大德四年（1300）升典史前先后任新興、五佑、劉莊場場吏，符合“三考司吏充典史”，其任典史的年齡為35歲，符合“三十以上司吏選取”，升遷過程完全按照州、縣民吏員執行。只因其任典史后丁母憂遂不仕，沒有升到吏目。由此可見，蒙元時期場司吏員的升遷、管理參照民官同類吏員執行。

六、結" 語

通過對蒙元時期碑刻材料的整理發現，從成宗開始的場司改革以鹽場產量為依據，先后經歷了元貞、大德、至大到延祐時期三次調整，鹽引量大的鹽場均升品為司令司，河東、廣東、四川等鹽司和山東運司部分鹽場由于鹽引量低，沒有升品。升品后的鹽場，官員設置并非如《元史·百官志》記載的整齊劃一，而是根據實際各有不同。蒙元碑刻復原了場司吏員的設置和管理，場署吏員參照州縣民官吏員設置、考核、升遷，與鹽業生產有關的吏員依據鹽區制鹽工藝各有差異。

（山東師范大學歷史文化學院燕生東教授對本文寫作思路給予指導，并提供相關材料，在此表示感謝。）

（責任編輯：莫秋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