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星收藏家

張琦

漢斯正曬著太陽品著紅酒為最新的空氣檢測報告發愁時，外星人突然來了。

穹頂莊園外面的人很難想象漢斯竟然也會發愁。他還不到四十，靠著數代人的積累躋身地球財富頂端，在這個空氣質量差到已經長年累月看不到太陽的時代，他卻能24小時待在半徑一公里的半球形模擬蒼穹下隨時享受日光浴，或是調整為夜間模式對月小酌，過著桃花源般的生活。而且漢斯一家人也從不把自己的高污染撈錢產業與外面飽受污染之苦的平民聯系起來，給自己找道德上的煩惱，所以他很少有什么煩惱，但最新的污染數據實在嚴重到不能再無視了。

就在這時，那位外星收藏家來了，貨車般大小的飛船沒有任何征兆地出現在漢斯的花園里，他那世界頂級的武器防御系統毫無反應。同時，一個有些虛幻的身影瞬間出現在漢斯面前，很快凝實成一個慈眉善目的老先生模樣。

“你好，我是星際收藏家艾格斯。不必如此驚訝，綿延數光年的混沌星塵都沒能阻慢我的腳步，你那個破防御系統更不在話下。”不速之客笑瞇瞇地對漢斯說道。

妻子驚叫一聲帶著一對兒女跑回了屋，漢斯顫顫巍巍站起來，腦子快速運轉。能把家族產業發展壯大，漢斯自然不笨，飛快評估了不速之客的實力后，他非常禮貌地表示愿意為收藏家效勞。

情況很快就清楚了，這位收藏家來自一個遙遠的星系，愛好是收藏各種文明，包括文明歷史資料和活生生的文明個體。他剛好路過地球，便降落到星球上環境最好的地方，也就是漢斯家的莊園里，并提出讓漢斯一家成為他私人星球上的客人，那里有最適合碳基生物的環境，漢斯可以與被收藏的其他種族一起無憂無慮地生活。

好心的收藏家還為漢斯演示了一番，只見他一招手，一個吸塵器一樣的東西從飛船里飛到他的手中，一端對準了草坪上的寵物柯基狗，往手柄里裝進十幾顆半透明閃著光的顆粒之后，那只柯基消失了。隨后收藏家打了個響指，飛船外壁就變成了顯示器，只見柯基正在一個陌生的花園里蹦來蹦去，那邊的花草比漢斯的莊園更加茂盛燦爛，還有不少地球上從未見過的可愛小動物、隨風搖曳的美妙花朵，令人心馳神往。隨后他又對準面前的桌子，往手柄里裝進一顆極小的顆粒，原地就出現了兩張桌子。

“這個機器可以隨心所欲地將物質移動到你想要它去的地方，只需要消耗一些天然高純碳，消耗量取決于物質質量、生物活性和移動方式。”收藏家得意地說。

“宇宙中最慈悲最偉大的收藏家啊！”漢斯激動得發抖，“那我們現在能出發了嗎？我的一切都可以獻給您！”

“不必著急，我還要在地球上收集一些感興趣的生物和人類樣本，你可以先準備準備。我的星球上的貨幣就是高純碳，也就是你們說的鉆石，你可以盡情去搜集，其中一半作為我的收費。”

“我向您保證，收集的數量絕對讓您滿意！”

“那我也向你保證，明天的此時你就可以出現在我的私人星球上。”收藏家微微一笑便消失了，只留下被壓扁的一叢薰衣草。

漢斯繼續恭敬地低著頭站了兩分鐘，直到妻子探頭探腦地出門查看，他才沖著通訊器大吼著叫秘書過來。也就幾秒過后，遠處的草原某處憑空出現了一扇門，這自然不是什么傳送技術，只是在門上安裝了顯示屏幕，融入了穹頂背景屏幕而已。秘書氣喘吁吁地從穹頂邊緣沖到漢斯面前，鞠躬問道：“您有什么吩咐？”

“給國民發出通告，就說我找到讓地球環境改善的辦法了，只是需要大量鉆石作為材料，24小時內誰能慷慨解囊，就可以率先享受到日光和清潔的空氣。”漢斯摩挲著下巴說。

“什么？這是真的？”秘書驚訝地抬起頭，由于經常出門為漢斯辦事，年輕的秘書飽受外面的霧霾摧殘，已經有了皺紋。

“是的，雖然還有好多辦法也能搜刮到鉆石，但是我沒有那么多時間一家家動用武力，還是讓他們主動交上來省事。唔，你問這么多干什么？趕緊去辦。”漢斯不滿地催促。

秘書連忙發出通告，果然，社會各界輿論沸騰，窮人們質疑這又是一場騙局，就和之前很多次一樣，收割一波民眾的資源與財富后地球環境反而更加惡化了。而家中有鉆石的人則是拼命托關系要投資，并贊美漢斯是地球上最偉大最慈善的人。就連漢斯的下屬們，也都急著把自己所有的鉆石交出來，將近一天過去，漢斯院子里的鉆石已經堆成一座小山。

“我從來沒見過這么多亮閃閃的鉆石。”漢斯夫人扒拉著鉆石兩眼放光地說。

“瞧你那沒出息的樣兒，這么大人了還沒見過世面。”漢斯不屑地撇撇嘴，不時緊張地看看天空。

“可是爸爸，你答應那些人的藍天白云和新鮮空氣怎么辦呢？”漢斯稚氣未脫的小女兒忍不住問。

“你可真是個小慈善家，還想著他們，放心，真正的強者不屑失信于弱者。我們走后莊園就沒用了，就交給那幫倒霉蛋吧，這里確實是有藍天白云和新鮮空氣，雖然不大真實。”漢斯得意地解釋，又補了一句：“其實真正凈化空氣的方法在幾百年前就有了，只要關掉我們所有的廠子，再用幾代人堅持固沙種樹就行，但那樣對我們來說成本太高了。”

“我們這么好的莊園，雖說是沒用了，但是就這么送給他們還是很虧啊。”大兒子不滿地抱怨。

“哈哈哈哈，有個消息沒有告訴你們，”漢斯笑著說，“最新報告顯示，地球空氣惡化程度又加重了，而且速度也在明顯加快，我們的莊園很快就難以維持空氣和土壤潔凈了，穹頂的模擬日光也要減弱，那幫人享受不了多久。”

“原來是這樣，你真是個讓人放心的男人。”漢斯夫人開心地說。

眼看著約定的時間快要到了，秘書氣喘吁吁地跑過來：“先生！現在有很多窮鬼游行到了您的莊園外，要求您公開改善環境的方案，還有那些投資了鉆石的人也鬧著要您給出明確時間！”

“該死的！”漢斯跺跺腳，他擔心讓外星收藏家看到這場鬧劇，會影響到他的形象，同時他也一直有種想要在世人面前炫耀一下的沖動，想想看，脫離污濁的地球來到新世界，是一件多么值得載入史冊的大事，只有自己一家人知道也實在太可惜了，起碼得讓那幾家討厭的競爭對手看到！于是他眼珠一轉說道：“在外面開直播，就說我將親自給他們演示如何獲得永久的陽光和新鮮空氣，哼，只要讓那些人安靜幾分鐘就行，過后愛怎么鬧怎么鬧。”

“好的先生。”秘書顧不得驚訝，立即用通話器對著外面的警衛隊下命令，并且在全球開啟視頻直播，所有人都可以在各種屏幕上清楚看到漢斯一家人和面前的鉆石山。果然，游行隊伍看到直播開啟后不再鬧事，雖然還有很多人在罵漢斯生活奢靡，但都想看看再說。

一秒不差，又是無聲無息間，外星飛船瞬間出現在草地上，壓平了一大叢紅玫瑰。

“哈，你的能力果然不錯，我沒有看錯你。”收藏家看著鉆石山高興地說。

“為您效勞是我的榮幸。”漢斯帶領全家向著收藏家鞠躬，他這一生基本沒有鞠過躬，好在抽了點時間跟秘書學了學標準姿勢。

收藏家一彈響指，飛船伸出一根管道，將所有鉆石都吸了進去，看來作為耗材的鉆石本身是無法被復制或傳送的。

“這樣一來就可以維持我很久的星際旅行花費了，利用富豪來收集果然比我自己一家家去拿要快得多，雖然有那個實力，但是太浪費時間。”收藏家滿意地點點頭。

“那么，您說好的那個……”漢斯點頭哈腰地提醒。

“哦，這個自然，強者是不屑戲弄弱者的。”收藏家拿著那個吸塵器一般的機器對著漢斯一家一揮，放入了幾顆小鉆石，然后放下機器。

“我們怎么還在這兒？”幾秒種后漢斯夫人低聲問呆愣著的丈夫。

收藏家又調出顯示屏，可以看到漢斯一家和一些其他地球人已經到達了一個風景秀麗的小河邊，看起來很適合定居，還有不少溫順的地球和外星動物，雖然沒有聲音，但它們臉上明顯都是陶醉與愉悅。收藏家解釋道：“我答應過會讓你們出現在我收藏的星球上，現在你們已經出現在那里了。”

“您……您用的是復制，而不是傳送，我們要的明明是……”漢斯結結巴巴的追問。

“那樣對我來說成本太高了啊，你不知道那里距離地球多少萬光年，把你們直接傳送過去得花幾公斤的鉆石，不如直接掃描了你們的身體信息，用那邊的設備復刻一個，只需要花一點信息傳遞成本。你不要這樣哭喪著臉，我可是個言而有信的人。”漢斯聽到這兒還以為有了轉機，簡直要感激涕零，誰知收藏家接著說：“我說了只要一半的鉆石，剩下的一半就是你的，等我回到私人星球后一定會交給那邊的你。”說完便消失無蹤，屏幕上正在和外星生物打招呼的“漢斯一家”也和屏幕一起消失了，原地只剩下真正的漢斯一家。

“這是怎么回事！我的項鏈都給他了！”漢斯夫人率先反應過來，使勁拽著搖晃漢斯的領子，沒等他回過神，穹頂邊緣突然出現了很多人，那些灰白的面孔與禿頂一看就飽受污染折磨，他們吼叫著朝著漢斯一家人沖來。

“他們怎么進來的！”漢斯嚇得尖叫。

“是衛隊叛亂了！隊員們幾乎都是您的投資者，剛才看到了直播，雖然不知道具體情況，但看來您把所有人都騙了，而您欠下的鉆石債已經足以讓您破產了。”秘書焦急地說道。

“自動化武器系統為什么又啟動不了！”夫妻倆拼命按著控制器嘶吼。

“是我剛剛關掉的，您為了維保省事兒，之前給了我權限。”秘書一攤手，“您可能沒有看投資人名單，排第一的就是我，我的損失是最大的，現在我得趕緊去搶占您的固定資產了。”

漢斯突然嚎叫一聲向房內沖去，但是憤怒的人群很快包圍住了他，他被推來搡去，腦瓜子嗡嗡響，只能茫然地看著穹頂。在虛假陽光的照耀下，他那真實的鑲鉆金牙熠熠生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