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本文主要介紹了存在于東漢末期到隋唐初期長達五六百年左右的政治現象——士族門閥制度,士族門閥制度是這一時期的非常典型的政治現象,探討士族門閥的興起、發展、鼎盛以及沒落終結的過程,剖析其原因并總結這種士族門閥制度對整個中國歷史的影響。
【關鍵詞】士族門閥;東漢末;魏晉南北朝;隋唐
【中圖分類號】K207 " "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2097-2261(2024)09-0007-03
【DOI】10.20133/j.cnki.CN42-1932/G1.2024.09.002
在中國古代史教學中,說到東晉時期的政治特點、隋朝科舉制度的確立等內容時,必定繞不開一個話題——士族門閥。因為在東晉王朝約百年的存續期,其政治特點是鮮明的士族門閥政治,由王氏、庾氏、桓氏、謝氏幾個大族輪流把控,司馬皇室幾乎沒有什么實權,甚至有學者認為東晉的偏安一隅,在收復故地以便統一北方上的懈怠都與士族門閥政治有關。而到了隋朝,隋文帝不以門第出身為依據,而采取“志行修謹、清平干濟”標準來分科考試取士,直至隋煬帝正式設置進士科標志著科舉制度的確立,后面的唐朝繼承和發展了這種選官制度,目的就是皇權削減士族門閥的勢力,君王打壓士族門閥在朝廷選官用人權上的把控權,從而廢除士族門閥的政治壟斷局面來確保皇權的至尊。所以,我們有必要對士族門閥制度從興起、發展、鼎盛至沒落終結的過程有個了解,并剖析其中緣由,總結其歷史影響,這對幫助大家探究中國源遠流長的歷史是非常有價值的。
一、士族門閥初登舞臺
公元189年,以大將軍何進為首的外戚與十常侍為首的宦官勢同水火,由于何進的優柔寡斷和無謀短視,被宦官誘入宮中,斬殺于嘉德殿前,時任中軍校尉的袁紹乘機領兵殺入宮中,對宦官大開殺戒,凡不長胡須者一概誅殺,以致很多年輕人只得脫衣驗明正身。經此大亂,東漢末期的兩大政治勢力:外戚和宦官同歸于盡,袁紹登上了歷史舞臺,他無意間揭開了一個帷幕,使得士族有希望登上帝國政治舞臺中心。袁紹的揭幕,代表著一個階層的利益訴求,那就是士族地主階層。
所謂士族,就是士人的家族。士人作為一個階層,在春秋是最低一級的貴族,在秦漢則是最高一級的平民,簡言之,士人是以讀書為職業的知識分子。從漢武帝獨尊儒術開始,帝國中央歡迎士人們加入做官的隊伍中來,以便逐漸將軍人政府改造成文官政府。于是讀書之風日盛,世代讀書,以致世代做官,如果人丁興旺,門生故吏遍布,則這樣的家族可稱為士族,或者說讀書人憑本事做了官,并且還世代傳承,此家族即為士族,袁紹家族就是東漢末年最著名的汝南袁氏,號稱“四世三公”。而門閥是門第和閥閱的合稱,門第指家族背景和地位貴賤。閥閱中的閥通作“伐”,指功勞,閱指經歷,所以閥閱合指某個家族的功績。在研究中國古代史中,大家約定俗成地把門閥就認為士族或把兩者合二為一地稱呼。
二、士族門閥的發展
士族門閥是如何形成的呢?秦漢間中國歷史發生巨大轉型,封建邦國消失,代之以中央集權的帝國。不過西漢初劉邦以草根之身建立新王朝,并且朝中諸多文臣武將不乏原為販夫走卒、殺豬屠狗之輩,所以說西漢初不存在士族門閥一說。但隨著時間的推移,這一特權階級逐漸在形成。比如說察舉制原先為王朝選拔了很多人才,但到東漢中后期,地方選才權被少數朝中大員、地方上的望族所控制,因此社會上出現了“四世五公”“累世公卿”的官僚門閥集團如汝南袁氏。東漢時期在地方上的豪強地主,由于擁有眾多田產所以有大量的佃民,再加上本家子孫興旺,宗族勢力強,往往其子弟也在本地任官,財權結合。另外在東漢出現了學識文化以家族為單位傳承的現象,在東漢后期更是出現了一些文化名士家族如譙國桓氏等。因此,東漢出現的士族門閥主要是三種:官僚門閥、豪強地主和文化名人士族。這些世家大族的子弟在察舉、征辟中具有優先權,形成以自身宗族為中心,眾多門生故吏維護的政治格局,因此這些士族門閥在朝政上擁有更多的話語權。
歷史的車輪行至魏晉階段,在曹丕廢漢前夕,由豪門士族陳群建議實行九品官人法(又名九品中正制),即把東漢末年門閥士族控制選舉的老辦法加以改造、發展,使它更符合門閥地主的利益。而九品官人法以豪門大族為各州郡的州都與中正,使其為搜集人才之事,以幫助中央政府選拔官員。中央政府選用官員便根據中正的“品狀”來定奪。考定品位原本有“蓋以論人才優劣,非為世族高卑”的說法,但實際上因為州郡的大小中正都是為豪門大族所擔任,因此世家大族必然操控確立品狀的過程,換言之世家大族實際上壟斷了選官的主要途徑。九品官人法的確立極大地促進了世族門閥的進一步發展。而后西晉取代曹魏政權是采用所謂的“禪讓”方式,晉武帝為了顯示皇位的正統性,所以在各方面必須更加優待包容原先的曹魏士族門閥來獲得他們的支持。可以說在這個時期士族門閥的特權被進一步強化,皇權明顯被削弱。官僚發生貴族化,皇權明顯的衰落,西晉皇帝因此有意扶植自己的皇族子弟,這種看似加強皇權的辦法實際上卻分散了皇權,八王之亂及隨后的永嘉之亂即其嚴重后果。此消彼長,皇權的日益式微也進一步加強了士族門閥的政治力量。
三、門閥政治——士族門閥制度的鼎盛
西晉末年八王之亂最后的勝利者東海王司馬越贏得了滿目瘡痍的山河,也獨吞了八王之亂的全部惡果,外憂內患之下,他必須尋求廣大士族名士的支持,而素有盛名的瑯琊王衍被司馬越看中,通過王衍可以號召盡可能多的士族來支持皇家;與此對應,王衍也通過司馬越獲取皇家對瑯琊王氏的更多利益保障和權力鞏固。由此可見,司馬越與王衍,是一種各有圖謀又互相利用的政治結合。以司馬越和王衍為核心操控朝局,由各世家士族名士裝點門面,實質上就是司馬越和王衍“共天下”,這可以說是“王與馬共天下”的最早組合。
但是在大家認知中最為熟知的“王與馬共天下”卻是由司馬越與王衍操控的另一個政治組合,這就是瑯琊王司馬睿與瑯琊王導在徐州開啟的局面。徐州司馬睿和王導的組合,王導起著主導作用,司馬睿在北方所歷大事,幾乎都有王導的謀劃,這就為以后東晉政權建立后,王導地位甚至可以凌駕于司馬睿之上找到緣由。而在南渡之后的公元317年晉元帝司馬睿即位登基時,在百官的眾目睽睽之下,司馬睿親熱地拉著王導要一起并坐御床,當然王導堅決地予以拒絕,對于專制皇權從來都是“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酣眠”,可以說晉元帝此舉縱觀前史,絕無僅有。而晉元帝這番操作的緣由,史書上有案可尋,《晉書·王敦傳》記載:帝初鎮江東,威名未著,敦與從弟導等同心翼戴,以隆中興,時人為之語曰:“王與馬,共天下”。換言之晉元帝登位之初,為維護統治,不得不依仗瑯琊王氏,讓王敦掌管軍政,王導主持內政,王氏兄弟構成東晉初期的軍事和政治支柱,以王導、王敦為代表的王氏家族勢力非常牢固,使得“王與馬共天下”的局面在東晉一朝維持了二十余年,即使王氏沒落最后被另外一個門閥士族——庾氏取代,王氏家族在當時社會、政治及文化上仍有相當強的影響力。南史記載:王導卜其家世,郭璞云:“淮流竭,王氏滅”。意思就是王家在江左與秦淮河共長久,可見王氏家族在東晉一朝的地位。
瑯琊王氏拉攏江南士族,擁立司馬睿稱帝,其時已有“王與馬共天下”之諺,其后經庾與馬,桓與馬,謝與馬共天下。王庾桓謝四大門閥均堅持這一基本策略。不尊奉皇權,江左就失去重心,不控制皇權,則門閥政治無從談起,只有二者結合,方可使“政由士族,祭則司馬。”“主弱臣強”這一對士族門閥最有利的政治模式得以建立和維持并延續至王朝滅亡。
所以說在東晉時期,主客易位,皇帝也就只是士族門閥利用的工具而非效忠對象,出現了門閥士族權力得以平行甚至超越于皇權,從而皇權政治演化為門閥政治,并形成制式化,這是士族門閥制度的鼎盛階段。這一時期土族門閥在政治上擁有絕對的特權,他們的子弟門生把控王朝機要部門和官職,比如晉元帝時期,朝廷上70%以上是王氏或與王氏相關的人,據史料統計整個東晉,王氏家族出過多位皇后,與皇室聯姻的有二十多人,一品官員十幾人,正如當時社會流傳的一句話“不以王為相、必以王為后”;在經濟上同樣擁有特權,占有大量山林田地人口作為私產;在文化上也享有特權,講究家學傳承,具有一定的排他性,而且編撰家譜,大興譜學,把世系出身作為自己享有特權的憑證;在習俗上為保持所謂的高貴出身和血統,堅決不與庶族通婚往來,近親聯姻居多。
四、士族門閥的沒落終結
士族門閥逐漸走向沒落是東晉后期到南朝時期這一階段,究其原因還是在于士族門閥自身的糜爛。在早期東晉的士族門閥子弟相當出色,有文化,有政治才干,還能帶兵作戰。比如383年前秦南犯,東晉危亡之際,謝安坐鎮建康任總指揮,組織八萬精銳北府軍迎敵八十萬(實際二十萬)。其弟謝石任征討大都督、其侄謝玄任前鋒都督、其子謝琰任輔國將軍,東晉軍隊在謝氏家族的領導下,用巧妙的戰術數次擊敗敵軍,最終在淝水以少勝多,幾乎全殲前秦大軍,贏得淝水之戰的勝利。可以說東晉王朝依仗的就是謝家出色的子弟擊退北方強敵,才能有后面幾十年的存續。但出身士族,就是贏在起跑線,其實這些子弟無論主觀、客觀上都不需要有什么作為,就能享受各項優越的特權。所以在東晉后期的門閥士族政治上不求進取,生活上貪戀安逸,不知稼穡,更不知百姓疾苦,成為社會的腐朽之木。相反,淝水之戰后,像劉裕等一些寒門出身的武將,在行軍作戰中體現出較高的軍事才干和政治素養,他們的威望及權力逐步上升,最終劉宋取代東晉,南朝開始登上歷史舞臺。而后的蕭齊、蕭梁、南朝陳的開國皇帝無一來自士族門閥,皆出自庶族。這些帝王為了逐步改變門閥士族壟斷高官的政治局面,讓寒門掌機要,重用出身寒門的官吏,任以品位雖低卻有實權的職務,這一做法實際上就是瓜分了士族的特權。因此南朝時的士族門閥空居高位,卻無實權,最后等待他們的結局必然是終結。門閥士族沒落的另一重要原因是外部突發事件,即侯景之亂。侯景攻入建康后,門閥士族遭到滅頂之災,被屠殺的、餓死的不計其數,不管僑姓原北方士族還是吳姓士族均不能幸免,可以說梁末的這場動亂將南渡的門閥士族以及江南本地的士族掃蕩一空。
到了隋唐時期門閥制度走向終結。北周蘇綽推行“擢良賢”的政策,他說:“今之選舉,當不限資蔭,唯在得人,茍得其人,自可起廝養而為卿相。”這實際上是對九品官人法的挑戰,但當時并沒有將這一制度取消。隋文帝即位后,繼承了北魏的政策,實行選無清濁,后來又宣布推行科舉制,廢除九品官人法。隨著科舉制的不斷完善,選官不再“唯能知其閥閱,非復辨其賢愚”,寒門庶族地主也能“位以藝升”,進入帝國權力中心成為合法途徑。入唐以后,士族門閥開始走向全面崩潰,這和唐太宗、特別是武則天打擊士族門閥的政策有直接關系。首先,修譜籍和禁婚。貞觀十二年,唐太宗為打擊山東士族,下令修以“不須論數世以前,止取今日官爵高下作等級”為標準的《氏族志》。武則天則將《氏族志》修改為《姓氏錄》原則是“皇朝得五品官者,皆升士流”。因此門閥士族的官方地位大大降低。其次,著重鏟除關隴士族的政治力量。武周政權建立后,獎勵告密,重用酷吏。在武則天誅除的門閥士族中大多與李唐王室為首的關隴士族集團有著特殊淵源。經過武則天的多次大屠殺,門閥士族,特別是關隴士族集團的勢力,被大大地削弱了。第三,大力選拔庶族,培植庶族地主的政治勢力。武則天首創殿試,所有進士皆為天子門生,又設武舉,擴大選官范圍,依靠門第蔭恩做官的已經寥寥無幾,使已經頹敗的士族門閥毫無立足之地。
至此士族門閥制度以上在種種打壓之下成為無源之水,無本之木,社會上趨向于“取士不問家世,婚姻不問閥閱”。故延續到唐末,在黃巢農民起義的最后一根稻草壓下,士族門閥制度終于在社會上消亡,完全退出了歷史舞臺。
五、士族門閥制度的歷史影響
士族門閥制度作為在皇權專制統治下的一種政治制度和社會秩序,其存在并不是偶然的,有著歷史必然性。東漢末年朝代更替,戰亂不休,皇權急需一個階層來幫助統治,門閥士族恰逢其時。如果皇權穩固,他們是皇權的有力支撐者;如果皇權式微,他們便力圖匡復。門閥士族制度在發展過程中對歷史確有推動作用,如穩定了南方漢族政權,漢化了北方胡人政權等。總的說來,士族門閥制度同時具有積極和消極作用。
積極作用主要表現在:其一,經濟上。士族門閥占有大量的土地、山林、溪流,是大地主。魏晉時期時局不穩,政權更迭頻繁,貧苦百姓生活生產沒有保障,為了生存不得不依附于有權有勢又有土地的士族門閥,這在一定程度上強化了當時的封建依附關系,客觀上推動了封建經濟。其二,民族關系上。留在北方的士族士大夫或顯或隱與當政的胡族政權進行合作,促進了北方各少數民族政權封建化及漢化進程,有利于中華民族的融合和文脈的延續。其三,思想上。士族們的主流意識形態已經從儒學轉變為玄學,喜歡清談。這些人輕視禮教,崇尚個性自由,形成了中國古代史上極具特色的群體,他們的思想富有靈動性。其四,科技文化上。士族門閥們不需為生計發愁,可以盡心盡力治學于文化科技,因而東晉南朝時期在哲學、文學、書法、繪畫、科學上成就方面,士族門閥中涌現出大量的藝術人才及傳世作品,如王羲之、王獻之的書法,陶淵明、謝靈運的詩歌、顧愷之、張僧繇的繪畫等。
消極作用主要表現在:在政治上,魏晉南北朝時期階級矛盾、民族矛盾、統治階級內部矛盾本身就比較尖銳,士族門閥制度的政治特點加劇了這些矛盾的尖銳化,使得社會階層嚴重固化及加速分化,導致南北長期分裂割據的政治局面,不利于王朝統一。在人才選拔上,不管才干只問出身,士族門閥們為保家族特權的長久不衰,相互舉薦子弟任要職,阻斷了寒門子弟施展才華的機會。在經濟上,士族門閥的經濟特權強化了封閉的田莊經濟,一方面不利于中央財政的賦稅收入,另一方面阻礙了商品經濟的發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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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夏曉青(1976.3-),女,漢族,江蘇南京人,大學本科,高級講師,研究方向:歷史教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