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圍困的醫生：論《鄉村醫生》的超越性

《鄉村醫生》是卡夫卡探討人類存在的困 境與超越性的杰作。通過敘述一位鄉村醫生在 一個風雪之夜經歷的一系列超現實事件，展現 了個體在面對不可抗力、道德沖突、內心掙扎 以及命運的不可預測性時的被動性和無力感。 由于鄉村醫生的馬已被凍死，他被迫從一個神 秘的馬車夫那里借馬，但代價是他的女仆羅莎 可能會受到侵犯。在醫生抵達病人家后，他發 現病人家屬和病人本人對病情的看法截然不 同。經過檢查，醫生發現男孩的腰部有一個嚴 重的傷口，但已無法治愈。在嘗試治療的過程 中，醫生遭到了病人家屬的強烈反對，并被脫 光衣服放在床上以示懲罰。醫生最終逃離了這 個場景，卻發現自己迷失了回家的路。小說充 滿了迷夢與悖論，既真實又迷離，亦幻亦真。 盡管小說充滿悲觀氣息，但醫生對于超越現實 的困境的挑戰揭示了人類對于意義、自我實現 和超越的追求。

卡夫卡以一系列充滿荒誕和超現實的情 節，展開了對現實感解構的深刻探討。從駿馬 的突如其來、瞬間的旅程、病人的否認、家屬 的虐待，到醫生的尷尬處境和馬車夫的反常行 為，這些夢幻般的碎片挑戰了日常生活的邏 輯，引領讀者進入一個理性難以觸及的領域。 卡夫卡并非僅僅在記錄夢境，而是通過對夢的 再創造，構建了一種富有深意的藝術形式。

一、被圍困的醫生：主體的現實困境

在《鄉村醫生》中，卡夫卡呈現了年邁的

鄉村醫生所面臨的一系列困境，透過這些困境， 我們可以窺見醫生、女仆、病人身上所蘊含的 人類存在的悖論和挑戰。這些困境不僅是物質 和環境的障礙，更是對精神和道德的考驗，體 現了人在面對生死、責任和自我認知時的深刻 沖突。

（ 一 ）缺馬

故事一開篇，主人公面臨的“缺馬”困境 凸顯了他的職業責任與自然條件的沖突。作為 一位鄉村醫生，他承擔著趕往遠處村莊救治重 病患者的緊迫任務，但惡劣的天氣和缺少交通 工具成為他履行職責的障礙。

（二）羅莎被侵犯

兩匹神秘的馬和馬車夫的出現暫時解決了 “缺馬”的問題，但隨之而來的是更加復雜的 道德困境——馬車夫對主人公的女仆羅莎的侵 犯。在這一困境中，主人公被迫在職業責任和 個人道德之間做出選擇。盡管他借助神秘的馬 履行了去看病的職責，但這種選擇導致了羅莎 的危險處境。

（三）患病少年的求死與家屬的求生愿望

作為醫生，主人公面臨的是如何處理病人 及其家屬對生命本質的不同理解和期望。患病 少年的求死意愿反映了對生命痛苦的絕望逃避， 而家屬的求生愿望則是對生命本能的堅持。這 一困境凸顯了醫生職業操守與人性關懷之間的 矛盾。醫生在這一困境中的無力感，不僅源于他對病情的無能為力，更在于他無法調和病人 和家屬之間生死觀的根本性沖突。

（四）回家之路的無力與絕望

主人公試圖逃離病人家的混亂和死亡的陰 影，回歸自己的生活，但回家之路卻變得異常 艱難。這里的困境既是物理上的難以回家，也 是象征性的，代表著醫生在經歷了一系列超現 實事件后，無法回到原來平靜的心理狀態。

在《鄉村醫生》中，困境不僅是外在的， 其深層次地體現在人物的內心世界。首先是醫 生在物理世界的困境，如疾病、自然的風雪； 其次是精神世界的困境，如責任、信仰和欲望 之間掙扎。這種內外的雙重困境反映了卡夫卡 對現代人存在狀態的探討：一方面，人們被現 實世界的種種限制所困擾；另一方面，他們也 在精神層面上尋求超越這些限制的可能。

同時，通過這四重困境我們可以看到醫生 角色的被動性。這些困境不僅是對醫生個人挑 戰的敘述，更是卡夫卡對人在面對命運與超自 然力量時的掙扎與無力感的深刻探討。

從“缺馬”的困境到羅莎被侵犯，再到患 病少年的求死愿望和艱難的回家之路，醫生始 終處于被動接受狀態。這些外部力量——自然 界的惡劣條件、超自然的介入、社會道德的沖 突以及命運的不可抗拒——構成了醫生被動性 的根源。

二、被動與超越

卡夫卡的小說常常揭示人類在面對超自然 或不可抗力時的脆弱和無力。他的小說往往置 于一個令人不安的、充滿象征的世界中，這個 世界既反映了現實的荒誕性，也透露出一種深 層次的、超越性的尋求。在《鄉村醫生》中， 這種“卡夫卡式”的主題得到了深刻體現，通 過四重困境描繪了主體在面對強大異己力量時的掙扎與絕望。這些困境不僅是物理上的障礙， 更是深層次地反映了主體與外部世界、命運以 及自我之間的沖突與對抗。兩匹神秘的馬和馬 車夫的出現，既是解決“缺馬”困境的奇跡， 也是導致“羅莎被侵犯”困境的誘因。這種神 秘力量的雙重性體現了命運的不可預測和善惡 兼有的特性。

（ 一 ）醫生的承受與被動

醫生的被動性并非僅僅是對外部事件的無 力回應，更是他在道德選擇面前的內心掙扎。? “無論是作為身體的醫治者還是靈魂的拯救者， 鄉村醫生都無可奈何地失敗了。”《鄉村醫生》 小說的開篇說道。他在一個狂風大作、雪花紛 飛的冬夜面對羅莎的危險、患病少年的求死愿 望以及自身的歸途，內心充滿了矛盾和掙扎。? 這種掙扎不僅展現了他對職業道德的忠誠，也 揭示了他對人性本質和生命意義的深刻反思。

卡夫卡的《鄉村醫生》中描繪的困境和超 越性，體現了他對現代人處境的深刻洞察。小 說中的鄉村醫生面臨的不僅是物理環境的惡劣， 如暴風雪之夜，也是職業和道德上的重重困難。? 他被召去治療一位病人，但在這個過程中，既 缺乏必要的治療條件，又遭遇了諸多超現實的? 障礙，比如神秘的馬匹突然出現以及病人的奇 怪病癥。這些元素共同構成了一種超越日常邏 輯的場景，使得醫生的行動和選擇充滿了困惑 和無力感。

盡管醫生在故事中表現出明顯的被動性， 但他在每一個困境中都試圖尋找解決之道，體 現了他對超越現實困境的渴望。無論是努力趕 往病人家中，還是在道德沖突中尋求平衡，以 及最后努力回家的嘗試，都是醫生在被動性中 尋求主動權和超越的努力。

小說末尾，醫生的獨白揭示了他對自己境 遇的深刻反思，即使他身處困境，也在某種程 度上實現了對自我和世界的深層洞察。這種洞察本身就是一種超越，它讓醫生以及讀者認識 到，即使是在最不幸的時代，人類精神的力量 也能夠在絕望中找到光明。

（二）神圣的力量—— “非人間的馬”

卡夫卡日記和書信中的相關評述及夢的記 錄為讀懂《鄉村醫生》提供了線索。鄉村醫生 在冬夜出診的奇異經歷，展現了人類存在的荒 誕性和孤獨感。在這篇短篇小說中，卡夫卡運 用了一種超現實主義的敘述方式，通過現實與 超現實的交織，探索了人類的內心世界和存在 的本質。小說中的“人間的車和兩匹非人間的 馬”的形象，是這種現實與超現實交織的一個 顯著例子。這兩匹馬不僅僅是運輸工具，它們 的非凡之處在于它們的突然出現和超乎尋常的 能力，象征著超自然的力量，以及對人類理解 能力的挑戰。通過這樣的設定，卡夫卡不僅僅 創造了一個夢幻般的故事背景，更是在探討人 類在面對不可知、不可解的宇宙力量時的無力 感和恐懼。

卡夫卡作品中“人間的車”與“非人間的 馬”的象征意義，反映出文學創作的深層價值 和目的。這兩個元素象征著日常生活的局限性 與精神追求的無限可能，展示了文學如何能夠 讓我們的思想和感受超越日常，觸及那些不尋 常、非凡的瞬間。“非人間的馬”代表的是一 種超越日常的力量，一種能夠打破常規、突破 界限的動力。它們不受常規生活的束縛，能夠 帶領“人間的車”駛向未知的領域，探索那些 在日常生活中難以觸及的深層真相和體驗。這 種驅動力是文學創作中不可或缺的元素，它促 使作家和讀者一同進入一個更為廣闊、更為深 邃的精神世界，去探尋生命的奧秘和存在的意 義。

同時， “人間的車”則象征著我們在現實

世界中的生存狀態和旅程。雖然它受到日常生 活的限制，但在“非人間的馬”的引領下，它 也能夠達到不平凡的境界，體驗到那些超越日 常的瞬間。這種體驗不僅是對個人內心世界的 探索，也是對人類共同經驗的反思，它能夠揭 示出我們生存的這個時代以及其未來的深層意 義。

三、結語

《鄉村醫生》中的困境和超越性揭示了卡 夫卡對現代人生存狀態的復雜看法。他認為， 盡管現代人可能感到困惑、失落甚至絕望，但 正是在這些經歷中，人們有機會探索自我、重 新定義價值和信仰。這種探索和重新定義，雖 然困難重重，卻也是實現精神超越的必由之路。 在這個意義上，卡夫卡的《鄉村醫生》不僅是 對個人困境的描繪，更是對人類在現代世界中 尋求意義和超越的永恒主題的探討。

文學的力量在于它能夠跨越現實與超驗的 邊界，連接看似日益理性化、去神秘化的現代 生活與人類內心深處對超越性的渴望。這種跨 越不是對現實的逃避，而是對更深層次真實的 探尋。通過文學，我們可以體驗到那些在現代 科學和理性框架之外的存在，觸及生命的多重 層面和它們之間的復雜互動。

基金項目：云南省教育廳科學研究基金 項目“新文科視域下昭通學院文學創作人才培 養途徑與方法研究”階段性成果，項目編號： 2022J0958。

[ 作者簡介 ] 李曉紅，女，彝族，云南玉溪人， 昭通學院人文學院助教，碩士，研究方向為敘 事學、創意寫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