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論思維與價值視域的創新

話語體系建設是近年來文學理論、文學史研究重點關注的議題，在推進構建中國特色哲學社會科學三大體系中居基礎地位，也屬難點領域問題。兒童文學話語體系建設具有自身獨立的學科背景與時代任務，是反映學科與理論自覺、思想創新、原創兒童文學國內國際影響力的根本內容與價值指標。話語體系是中國兒童文學主體性的話語表達與呈現系統，話語自信是學科發展成熟度的自然反映。理論創新在推進中國特色兒童文學話語體系建設中發揮著舉足輕重的作用。

一、中國兒童文學理論的傳承與創新

21世紀以來，伴隨中國兒童文學創作、出版、閱讀推廣事業的繁榮發展，兒童文學學科建設與理論批評也取得了長足進步。兒童文學高層次人才培養、研究隊伍建設、成人文學研究領域的逐步重視、研究成果數量增加、國際兒童文學學術交流的拓展等均有目共睹，呈現出良好的發展態勢。但面對在新的歷史起點上繼續推動文化繁榮、建設文化強國、建設中華民族現代文明這一新的文化使命，立足兒童文學事業高質量發展的時代命題，從兒童文學學科自覺與理論創新維度出發的文化自信需要被放置在一個更新的高度上去認識對待。當前，我國兒童文學學科依然面臨著整體學術原創能力不強、基礎理論研究不被重視、回答和解決當前兒童文學面臨的重大問題不及時不充分等發展困境。兒童文學觀念進步、理論創新、話語體系更新需要在中國式現代化視域中致以更新的審視與觀照。

在中國哲學社會科學領域中，以兒童文學為對象的理論研究已有百余年歷史。這一理論形態聚焦專門給兒童的文學，開辟出中國人以現代兒童觀向兒童群體致以人文關懷的理論疆域，致力于從童年維度去積極呼應與建設中華民族現代文明的主體內涵。圍繞“如何滿足孩子的精神需求”這一現代問題，兒童文學理論在不同的歷史時期，始終立足中國實際，探求的就是一條構建中國自主知識體系的人文學科道路。新形勢下強化理論創新意識，這一時代命題中本身包含著對理論傳統的接續目標，指向對學科學術史更為自覺深入的研究，對既有理論資源持續不斷的價值闡釋。強調“創新”旨歸更在突出理論與話語體系建設的主體性，包括學術代際傳承的主體性，新時代學人的學科使命感，理論研究的中華文化立場與中國問題意識，回應時代與現實需求的實踐品格，以及融通中外的批判性與反思性等。

20世紀早期，我國自有現代意義上的兒童文學以來，兒童文學理論就朝向兒童觀念與文學觀念的雙重突破，以及建立在“兒童與文學”兩個主體互動所形成之新文學形態的價值建設發聲。我國現代兒童文學以觀念啟蒙與理論先導為其發生形態，理論在確立兒童文學的合法性問題上發揮了關鍵作用。一種專門為兒童的文學是什么樣的？它為什么是這個樣子？它在什么意義上可以存在？或者說它具體有什么用處？兒童文學有怎樣的審美特質？兒童的文學接受有什么規律？兒童的閱讀興趣和閱讀動機如何影響著兒童文學活動？無論是從西方的觀念引介，還是基于教學、經驗、實證等的研究，早期理論建立起有關兒童文學本質、特征、功能、審美規律等的基本原理，為兒童文學創作、出版、教學實驗等提供了基礎的思想啟蒙與方法論指導。隨著觀念的逐步普及、兒童文學作為新教育材料的廣泛應用、創作與出版實踐的更多探索等，進入20世紀30年代，兒童文學理論界開始自我反思，出現了理論建設不力，創作狀況不理想與缺乏理論的有益指示有關，“最感困窘的，為了兒童文學尚無具體的有組織系統的理論根據，可以引用來批判過往，指示將來”①等代表性觀點。統觀之，理論的基本品質是：作為一種非常自覺的人文思想發揮了強大的啟蒙功能，在教育學領域應用廣，重視研究的方法論，理論建設的緊迫性始終互動于創作實踐，強化兒童文學與學術研究的社會性與時代性特質，等等。

在當下回到歷史起點思考理論創新，目的是敞開中國兒童文學理論主體性的探尋道路。長期以來，在論證與闡釋中國兒童文學現代化內涵時，中國兒童文學的“外源受動”屬性與影響機制受關注較多，話語表達也更充分；相反，在受西方現代兒童文學觀啟迪之后，有關思想界如何扎根中國社會實踐建設兒童文學理論，中國兒童文學的民族化道路及其理論品格、價值內涵卻研究不透，彰顯不力。中國現代兒童文學雖是通用了世界范圍內“發現兒童”現代思想的產物，屬于人類現代化進程中面向兒童的一種思想成果，但是它的現代化題旨及其實現路徑毫無疑問是中國式的。它是基于中國的歷史與現實，從中國兒童的生存與發展命題出發的現代文學，它的實施必然深植于中國歷史文化傳統、社會深層結構和中國革命實踐中，屬于中國美學與詩學體系的一個現代拓展向度。因此，兒童文學理論創新的基本原則是確立研究的立場、態度、方法，深刻辨析百余年來兒童文學學科及理論進程的歷史邏輯、理論邏輯與實踐邏輯，更加聚焦兒童文學學科的中國立場、中國智慧，中國價值的理念、主張與方案，在中華民族現代文明的思想框架內建設具有主體性、原創性的理論話語體系。

理論創新從兒童文學觀念的進一步解放出發，此一觀念涉及“兒童”和“文學”雙重主體及其對話關系下的觀念問題。兒童觀是成人之于兒童所持的基本價值觀念，即成人如何看待兒童與對待兒童，它指向成人與兒童的基本關系形態。現代兒童文學成立的前提是成人發現了兒童，肯定并尊重兒童的獨立主體性，“五四”新文化運動時期兒童文學界倡導“兒童本位”，即是此基本內涵。它確立了中國兒童文學聚焦兒童問題、關懷兒童精神需求的基本價值目標。但“兒童本位”不是一個孤立絕對的概念，以兒童為本位并不意味著成人不在場，它是對此前兒童不在場的一種修正。它的主要規約性在于要從兒童出發，要進入兒童精神世界，充分體察兒童的審美趣味與接受可能，按照兒童主體的發展可能性建造文學世界。而且此處的“兒童”不是靜止抽象的概念，而是隨時代變化而變化著的非常具體現實的兒童。以兒童為“本位”這項活動本身也需要主體，需要一個賦予的主體，那就是成人主體。成人在實施此本位的過程中彰顯其主體性。這似乎是一個主體嵌套的過程，它不是對立的、非此即彼的。以兒童為本位根本點在于錨定一個需要被高度重視與尊重的兒童對象，以科學民主的態度對待與引領他的發展。以兒童為本位是一個時代性極強的話題，不同歷史時期成年人葆有的能力與資源不同，本位的實施便差異度很大。2000年，學者朱自強提出“解放兒童的文學”②為新世紀的兒童文學觀，足以可見20世紀中國兒童文學兒童本位建設的未完成性，依然任重道遠，因此他寄希望于新世紀。新時代兒童文學理論創新首先面臨的依然是兒童觀的解放問題。

把兒童當主體、解放兒童不是一個空洞的口號，它需要優質的內容與適宜的進入方式。這其中便涉及文學觀念的先進性問題，這也是我國兒童文學理論在初創期致力的基礎研究工作。在“五四”新文化運動“人的文學”觀念的思想啟蒙下，“兒童”為“人”的主體性獲得高度重視，“兒童本位”的兒童文學觀是兒童文學界對“人的文學”觀念的具體落實，兒童文學因關懷兒童權利、呼應魯迅提出的“救救孩子”的迫切時代命題而建構出深刻的現代性。兒童文學觀念的進步性首先從兒童觀念的進步性出發，它始終圍繞著實現兒童的自由全面發展這一價值中心探求文學的審美形態。這是一個非常復雜綜合的系統工程，它深度牽掣于具體的時代與社會語境。周作人直中兒童的性靈提出“無意思之意思”③的兒童文學美學觀，這代表了我國學者對兒童文學審美屬性與審美境界的自覺把握。但此一美學命題不是抽象的，它既要求實踐的條件，同時也不可能脫離人類生活與對應時代的思想價值追求。在20世紀20年代初，彼時的社會條件并不支持對此展開自如放達的表達，尤其從具體創作來看，文學對兒童問題的關注更現實地被局限在民不聊生、兒童生存的底線問題上，原創兒童文學剛一起步便遭遇此艱難的選擇，葉圣陶在1921年的原創經歷非常典型地顯示這一文學困境④。這充分說明，“兒童文學”被賦予的特性使它的生存與發展條件較之成人文學要求更為苛刻。

我國現代兒童文學一產生，現代兒童觀的傳播實施、兒童主體性的確立就與爭取民族獨立、人民解放，實現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歷史使命緊緊聯系在一起。兒童文學積極融入左翼文藝運動，“竭力和一切革命的斗爭配合起來”⑤，向孩子揭示社會真實，引導他們認識社會本質，喚起他們參與偉大斗爭，成為整個20世紀上半葉兒童文學必須承載的現實功能。兒童文學觀念表現出非常強烈的批判、戰斗與現實指向性，意識形態功能不斷獲得深化。戰爭環境釋放了童話的隱喻功能，具有極強感染力的兒童戲劇也獲得高度重視。這些思潮與現象均深刻說明文學觀念的革新一定會深植于特定的社會歷史文化土壤中，文學的具體接受與價值建設均離不開與時代的強烈共振。兒童文學在民族化探索道路中所體現的深刻的現代性，構成為我國文藝現代化發展道路經驗非常重要的一個組成部分。

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后，兒童文學繼承現代傳統，一方面意識形態的教育功能被進一步強化，另一方面理論界始終在積極反思其文類的特殊性，針對公式化、概念化傾向積極探尋文學發展之道。如陳伯吹在1956年《談兒童文學創作上的幾個問題》中就提出了著名的“童心論”，希望從兒童文學美學原理的堅持中努力引導正確的創作方向。1962年魯兵的《教育兒童的文學》一書從1923年始，對中國無產階級革命兒童文學的發展做了清晰的梳理，強調要堅持兒童文學的共產主義教育方向，指出兒童文學所擔負的首要任務是思想教育的任務。但同時魯兵也清醒地認識到“兒童文學的特點就是兒童特點的反映”，兒童文學應具有鮮明性、趣味性等特點，“兒童文學是教育兒童的文學，它只能在既服從于兒童教育的方向，又服從于文學的規律時，才能得到迅速的、健全的發展”⑥。從這些文學現象可以發現，兒童自由發展的現代化命題始終包蘊在中國式現代化的歷史進程中，為兒童謀求生存發展權與滿足兒童個體更高精神需求從不同面向經常被纏繞在一起。一旦“教育”功能過度束縛文學的審美本質時，“兒童”便會成為關鍵的方法論突破口，為文學觀念的創新注入精神活力。

二、兒童文學理論創新需正視與回應

“兩個實踐”

理論的生命力在于不斷創新，理論來源于實踐，中國兒童文學理論創新首先需要正視與回應兩個實踐——兒童生活實踐與文學實踐，這是由兒童文學服務于兒童讀者對象這一根本任務而決定的。

兒童生活實踐是兒童文學創作的終極源泉，它決定了兒童文學作家為什么寫作、如何寫作、理想寫作是什么等文藝觀念的價值導向。兒童生活實踐既是作家的審美對象，也是表現對象，它賦予作家寫作基本的情感動力與思想資源。優秀的兒童文學只能從兒童生活中來，到兒童生活中去，始終與兒童緊密地互動為一體。不存在離開兒童生活實踐的兒童文學。兒童生活實踐既是兒童文學活動的指南針，也是方法論。這一點不僅適應于創作，同樣適應于兒童文學理論。兒童生活實踐是檢驗兒童文學理論正確性和科學性，促進理論與時俱進、創新發展的基石。

20世紀早期，我國現代兒童文學理論發生時要解決的就是革新兒童生活實踐的根本性問題，就是要通過現代人文思想改變彼時中國兒童被控制被支配的依附人格，喚起培養兒童的自由獨立精神。1902年，黃海鋒郎在《兒童教育》一文開篇，即以春光爛漫中的花園勝景來展開探討譬如花木的兒童的教育問題，發出“我國蒙學，久已腐敗”⑦的警言。魯迅1919年發表《我們現在怎樣做父親》，就是想研究怎樣改革家庭，主張以幼者弱者為本位，倡導“父母對于子女，應該健全的產生，盡力的教育，完全的解放”⑧。在《從孩子的照相說起》⑨一文中，魯迅從給孩子照相以及照片中孩子的形態這一視點，批判了“馴良”“靜”等好孩子的傳統標準。這些理論研究均切中當時兒童生活實踐的關鍵問題，為現代兒童觀的啟蒙、傳播、實施起到了思想指引作用。

“‘五四時代的開始注意‘兒童文學是把‘兒童文學和‘兒童問題聯系起來看的，這觀念很對。”⑩兒童生活實踐是兒童問題的發源地，關注與解決兒童問題是兒童文學的價值旨歸。兒童問題是一個社會性、時代性極強的命題。兒童文學現代性的要旨就是將兒童問題作為價值中心去致以人文觀照。由于各國各地區社會發展的差異性與不平衡性，由此帶來兒童問題的民族性與多樣性內涵，也便決定了兒童文學的民族化與特色化方向。中國兒童文學理論創新毫無疑問是以兒童問題為導向的，是以關切中國兒童健康發展為要務的。中國式現代化是人口規模巨大的現代化，其中的兒童即18歲以下的未成年人占有相當大的比重。兒童文學屬于精神文明范疇，是社會主義先進文化的有機組成部分，致力于滿足廣大少年兒童精神需求，豐富其精神世界，促進其精神富有。中國兒童文學解決好中國兒童的精神食糧問題，探索出實現兒童自由發展的現代化道路，就能為推動有效解決人類兒童問題、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做出世界貢獻。

兒童問題意識是理論創新的先導。能否緊緊立足時代語境與兒童生活實踐，打破思維定式，善于發現重要問題，提出凸顯中國特色兒童文學理論的新概念、新范疇、新表述，引導與促進國際兒童文學學術界的研究和討論，這便是新時代中國特色兒童文學話語體系建設的學科任務。從百年中國兒童文學理論發展實際看，“兒童本位”這一概念使用時間最久，傳播力最廣，語義闡釋最為豐富，所以如此，就是因為它對應于現實生活中成人本位這一客觀事實，它從根本意義上為兒童爭取權利，代表了兒童文學事業的基本立場和態度，它是我國兒童文學在發生期最主要的理論建樹。新時期以來，兒童文學觀念建設取得系統性進步，一些標識性概念與命題的提出同樣振聾發聵，影響深遠，使得20世紀八九十年代的理論現場生機勃勃，與創作界形成非常積極活躍的互動。比如班馬1984年在“全國兒童文學理論座談會”上提出“兒童反兒童化”的新論，就是敢于突破“童心論”的束縛，針對中高年級兒童讀者的審美特點，他發現：“當我們竭力‘向下俯就兒童的時候，卻不知兒童讀者自己的心理視角恰恰是‘向上的！所謂‘兒童情趣的含意究竟是什么？究竟是站在成年人觀賞孩子的角度，還是站在兒童看世界的角度提出問題？當我們致力于對童年狀態的贊美和描摹時，是否竟沒有理會到兒童的那種極欲擺脫童年而向往成年的心情？我們是否忽視了孩子們暗暗準備著走向未來的社會實踐，從而渴求認識現實生活的那種強烈愿望？——也就是說，是否存在著一種兒童自己的‘反兒童化的美學上的傾向？是否正因為在兒童身上存在著許許多多的‘小，才促使兒童自己的視角渴望著許許多多的‘大？”11班馬的理論研究特別聚焦“兒童視角”，而且這個兒童是現實的真實的兒童，不是想象中的觀念中的兒童，他希望兒童文學應該朝向一個始終處于運動變化著的、更真實的兒童生活世界。“兒童反兒童化”是對“兒童本位”觀念的繼承與發展，它因尊重兒童生活實踐而使得以兒童為本位的觀念落地更能接近真實，這一觀念對于新時期以來創作與理論界的思想指導非常重要，它時時警醒我們：所謂的兒童文學并不是成年人一廂情愿的事情，探明“兒童視角”是科學認識兒童的關鍵。

兒童的歷史性出場是人類自身主體性建設取得的突破性進步。兒童文學的話語特質先天注定了以兒童為中心，始終圍繞兒童問題深入具體展開，由此理論創新必須深耕于兒童生活實踐。當前社會發展日新月異，科技進步快速改變著人們的生活方式與倫理關系，少年兒童易于接受新鮮事物，技術變革在深層次上影響著未來一代的思維方式與價值理念。兒童文學事業如果不緊跟時代的迅猛發展，不深深植根于國家宏大而獨特的實踐創新中，不立足于廣泛深刻的社會變革中認真研究解決重大緊迫的兒童問題，無論是創作，還是理論研究，都難以真正取得體現中華民族現代文明精神特質的優秀原創成果。

“從中國文學實踐出發，是所有中國文學理論建構的核心和關鍵。”12在尊重兒童生活實踐的基礎上，兒童文學理論創新的另一個遵循是要回到文學實踐，因為兒童文學理論總歸是關于兒童文學的理論，離開實踐著的兒童文學本身，理論就成了無源之水、無本之木。中國兒童文學理論必須是從中國兒童文學實踐出發建構的理論，某一時期理論狀態是否蓬勃活躍、理論指導實踐是否及時有力，全都緊緊依賴于理論與實踐的關系處理上，依賴于理論是否對實踐投入足夠的熱情，理論是否始終對實踐持有相當的敏感性與自覺態度等。理論建設絕對不是一個簡單移植、照抄照搬、閉門造車的過程。問題是理論創新的起點，在“為兒童的文學”這一活動過程中，好的問題始終來源于“兒童與文學”之關系的接合部上，落實于兒童文學生產、產品、消費、傳播、評價等豐富的各環節鏈條上。兒童文學理論的任務就是以此生動的物質活動與精神現象為對象，找準問題導向，深入創作、文本、閱讀等實踐性過程中，去研究中國兒童文學的本質、特征、價值功能、發展規律等。這其中既包括對中國兒童文學經驗的概括、總結與理論提升，它主要回答與解決中國兒童文學是什么和應該是什么這樣的理論問題，又包括與中外既有兒童文學理論批評、兒童文學觀念的對話討論，特別是與異質性的兒童文學文本的參照鏡鑒，它主要在國際化視野中豐富發展對兒童文學一般原理的研究，指向一種未來時態的、“世界詩學”13概念層面的兒童文學理論話語建構。

我國兒童文學理論與文學實踐互動緊密、雙向促進而成效顯著的時期主要在20世紀八九十年代。童話領域的“熱鬧派”和“抒情派”美學之爭，在本質上觸及兒童文學活動中的“主體性”問題，聚焦于突出兒童維度的“游戲精神”，還是追求成人維度的文學審美的價值選擇上。它構成為新時期兒童文學重要的美學思潮，是彼時兒童文學觀念向“兒童”與向“文學”回歸的具體藝術實踐反應。創作上不同風格的自覺探索與理論研究領域的及時討論爭鳴，兩股文學力量的匯集使其成為中國兒童文學審美經驗突破中非常重要的探索，最重要的是使得“童話”這種文體煥發出生機勃勃的活力。

20世紀八九十年代，理論與文學實踐深度致意、彼此交融是兒童文學現場的基本特征。回顧這段歷史，我們常常能在理論文獻中看見文學實踐的創新性表現，也時時能從文學文本中共鳴當時激情澎湃的理論思想。曹文軒個人既作為兒童文學觀念的主要開拓者，又作為文學創作的重要實踐者，他的個案經驗非常有代表性。與班馬一樣，同樣在1984年石家莊召開的全國兒童文學理論座談會上，他正式地、響當當地提出了一個新命題——“兒童文學作家是民族未來性格的塑造者”。此一命題是曹文軒置身新時期初兒童文學現場，基于觀念建設與文學實踐雙重身份提出的，它直指兒童文學強大的文化價值功能，不僅對20世紀80年代兒童人物形象塑造具有顯著的思想引領力與審美提示力，而且近40年來為中國兒童文學民族化美學追求奠定了基本方向。此一命題對兒童文學民族性與未來性意旨的強化，既包含著對中華傳統文化教育、“五四”時期確立的兒童文學民族國家想象功能的積極傳承，又立足新時期新的時代語境，匯通歷史與未來，喚醒兒童文學培養“未來人”的初心與使命。當下學界理論創新可以借鑒的正是類似此命題的來路與其思想內核，通過高度正視與積極回應“兩個實踐”，致力于建構基于文化主體性的中國兒童文學原創理論。

三、兒童文學話語體系建設的三個著力點

20世紀90年代初，班馬、孫建江、方衛平三人從“中國兒童文學研究發展戰略”的高度對談兒童文學理論研究14，提出“目前最需要的是關于兒童文學作為一門獨立學科的理論命題的發現和創立”，“真正的理論和學術價值，應在于對兒童文學相關形態的原理、規律、新概念、新范疇的揭示與分析”等重要觀點，表現出對其時兒童文學評論理論內涵蒼白性的憂慮。正是這樣的學科與理論自覺，90年代中后期，學界集中出現了《現代兒童文學本體論》（湯銳，1995）、《前藝術思想——中國當代少年文學藝術論》（班馬，1996）、《兒童文學的本質》（朱自強，1997）等一批極具理論原創性的著作，為我國兒童文學基本原理研究、概念論證、命題提出等開拓出新景觀與新氣象。有趣的是，經典文本《草房子》也出版于1997年。回望與總結歷史，至20世紀90年代末，經過新時期以來近20年理論與創作界的深度協作與雙向奔赴，我國兒童文學業態開始呈現穩定與成熟的趨勢，由此支撐與開啟了我國21世紀以來20多年兒童文學事業的繁榮發展局面。

站在社會發展與歷史前進新的起點上，中國特色兒童文學話語體系建構需要樹立大歷史觀，需要以宏闊深邃的歷史視野，在人類發展的歷史長河與五千年中華文明的思想譜系中，在整體社會系統、生命視域內總結與闡釋中國兒童文學現代化道路；需要緊緊圍繞兒童的自由解放這一價值核心，深植于中國歷史文化傳統、社會發展進程和當代中國實踐，立足學術前沿，建設具有深厚中華文化底蘊、體現中華民族現代文明特征、符合人類共同價值的中國兒童文學自主知識體系。“兒童是全人類的始基，他們的發展就是人類未來的發展。提供給兒童的精神產品，是對全人類未來負責的食糧。站在中國大地上寫作的兒童文學作家們，他們積極思考與努力創新的，就是這樣的美學挑戰，其內核就是走向世界的中國童年精神。”15中國童年精神是中國兒童文學的靈魂，是中國人基于童年生命的意義創造與解釋系統，是“中國精神”在兒童文學中的具體反映與表現形態。中國特色兒童文學話語體系是中國童年精神的具體理論展開，是對作家創作實踐與文本價值建設的理論總結與升華。

兒童文學話語體系深刻反映學科原創性的學術研究狀態，是兒童文學學術思想、理論創造最直觀的外化表現。綜合理論發展及文學實踐現狀，當前我們需要更加明晰與聚焦中國兒童文學理論創新的思想滋養，探究其學術來路，突出哪些資源既有理論觀照不充分，問題意識與廣闊的方法通道始終是創新的動力與堅實的保障。立足兒童文學文類的特殊性，有3個問題角度是當前兒童文學話語體系建設需要著力加強的。

一是強化“具有中華民族精神的現代兒童觀”這一概念認知。世界范圍內的兒童文學是現代兒童觀啟蒙的結果。現代兒童觀將兒童當成獨立的個體，在主體性視域內發現了兒童。這一點在全世界都是共通的，兒童被認為是區別于成人的獨立主體。但是兒童不是抽象的概念，而是生存生活于具體時空中的鮮活生命。物質生產實踐、社會關系、文化傳統無時無刻不在影響規約著兒童的發展，兒童文學的文化實踐與意識形態屬性長期以來是國際兒童文學界重點關注的學術問題。中國兒童文學作家立足中國大地理解與闡釋現代兒童觀，為其賦予豐富獨特的中華文化內涵，百余年來不同代際的作家持續努力建構“具有中華民族精神的現代兒童觀”，塑造出一大批個性鮮明的“這一個”兒童人物形象，需要我們從理論高度總結凝練彰顯其價值內涵。

蘇蘇1938年出版的《小癩痢》將兒童主體性置于“新中國”的高度而表達，巴人在為《小癩痢》所作序中將“小癩痢”與日本的孩子做了比較，他特別強調“小癩痢”——這個中國農村社會中典型的孩子身上具備的對“正義與公理的愛好”，指出：“的確，我們是該向孩子學習了。純正，潔樸，勇敢，率直，不存在一絲一毫的自私自利觀念，這該是每個參加抗戰的同胞所應有的精神吧！我希望中國的孩子們愛讀這冊書，也希望中國的成人們愛讀這冊書，然而，我更希望日本的孩子們能夠讀到這冊書。”追求正義與公理，勇敢正直，崇尚和平，這是革命戰爭年代中國兒童的精神氣質。

“具有中華民族精神的現代兒童觀”本質上是現代中國人對兒童的文化設計，作為傳承未來中國建設的文化人格，兒童人物形象塑造非常典型地體現了中國人對世界與對人類的文化期盼。秉承中華文化性格的一代代中國兒童走向世界，代表的就是蓬勃發展的中華民族的未來。“文藝工作者要講好中國故事、傳播好中國聲音、闡發中國精神、展現中國風貌，讓外國民眾通過欣賞中國作家藝術家的作品來深化對中國的認識、增進對中國的了解。”16兒童文學承擔的就是讓中國兒童走向世界的使命，中國兒童也擁有被書寫與在國際舞臺展示自身的權利。20世紀80年代，曹文軒的思想認識非常深刻，“我喜歡堅韌的、精明的、雄辯的孩子！我不希望我們的民族在世界面前是一個溫順的、老實厚道的形象！應該讓全世界看到，中華民族是開朗的、充滿生氣的、強悍的、渾身透著靈氣和英氣的！”17曹文軒的這一認識代表了新時期重構兒童觀的時代聲音。他本人在隨后的文學實踐中也持續塑造出一批具有堅毅強大的人格力量的兒童形象，這些形象隨著2016年曹文軒獲得國際安徒生獎，正在世界范圍內產生深遠影響。曹文軒獲獎后在接受采訪時有這樣一個重要觀點：“我的作品是獨特的，只能發生在中國，但它涉及的主題寓意全人類。這應該是我獲獎的最重要原因。”18中國特色兒童文學話語體系建構的意義主體必然是中華民族精神，傳承與創新這一精神的主體又是廣大少年兒童，新時代的作家們通過不斷豐富發展具有中華民族精神的現代兒童觀，塑造體現當代中國價值觀念的新時代中國兒童形象。這些形象代表3.6億中國少年兒童去與世界對話，去展現中國孩子的純真、善良、堅韌、陽光、自信、創新等精神品質，他們是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的未來力量。

現代兒童觀的發展始終是兒童文學理論創新的起點，“具有中華民族精神的現代兒童觀”這一命題促使我們積極思考在建設中華民族現代文明的歷史征程中，兒童文學的一些價值原點問題。中國式現代化重新定義人類現代化與現代性的價值追求，基于童年的文化建設是其中非常基礎而重要的一個構成內容，它代表了中國人對童年問題的基本價值判斷與引領方向。歷史地、具體地、實踐地而非靜止地、抽象地、孤立地看待兒童觀的現代意涵指向，無論對創作，還是理論研究，都是非常關鍵的思維方法。

二是突出兒童文學的人民性。“社會主義文藝，從本質上講，就是人民的文藝。”19“人民性”文藝思想拓寬兒童文學的價值論域，能夠將兒童文學與成人文學納入一個有機整體，改變長期以來二者對立或割裂的狀態。因為“為兒童”的目標指向，“兒童文學”這一文類易于畫地為牢，故步自封，逐步走向保守，陷入自我內部單一循環，這不是一種良性的健康發展之道。文學現象層面的兒童文學與成人文學的打通，或學科學術范式內中國兒童文學與中國現當代文學一體化的建設，強調“人民性”文藝思想是關鍵，因為這是一個價值基座的問題。

首先從引導新時代兒童文學作家如何寫兒童看，人民性能夠突破“就兒童而兒童”的視角限制，將兒童還原至歷史的、社會的、現實的真實生活場域內，更全面科學合理地看待兒童的存在與其生活本相。兒童性是存在于人民性之中的，沒有堅實厚重的人民性做支撐，兒童性是凌空的、虛幻的，是缺失血肉與靈魂的。當我們講“兒童本位”時，人們容易褊狹地限定為以兒童為唯一，自動濾掉非兒童的人類生活要素。離開生活實踐去找尋一個純粹的兒童或童年，這使得兒童文學書寫內容局促，格局與氣象不能打開，兒童問題考察延展度不夠，無論是藝術表現還是思想內涵都受到極大限制。這其實是一種既不尊重兒童成長發展的客觀規律，又不尊重兒童文學藝術口徑與藝術高度的寫作。這是從橫向處理兒童與其環境的關系來看的。

其次從兒童個體的縱向成長來看，人民性思想將兒童從更完整的“人”的角度去看待，從其社會存在與個性發展的自然進程中去對待。“人民不是抽象的符號，而是一個一個具體的人，有血有肉，有情感，有愛恨，有夢想，也有內心的沖突和掙扎。”20每一個具體的兒童每天都在具體地成長著，每一個成人都有一部偉大的童年成長史。當下寫童年，容易走向階段性的、片段式的、狂歡化的平面兒童生活的書寫，而往往難以寫出富含歷史感的、人性體悟的、心靈成長史中的童年。作家自我的童年歷史易寫，而當下孩子正常的現實生活則難寫。從日常性中寫出屬于孩子的生活史詩，在成長進程中擘畫兒童的未來藍圖，這就是人民情懷在兒童文學中的具體反映。

扎根人民、扎根生活是兒童文學創新的根本。“‘人民的標準同樣從根本上解決價值立場的問題，它要求作家將中國的兒童、世界的兒童一視同仁地放在心上。”21中國兒童文學寫好富含人民性的兒童，也就寫好寫活了中國兒童，也就從童年維度寫出了“全人類共同價值”22。因此，以人民為中心的創作導向，兒童文學中的人民性文藝思想，既是當前理論創新的根本價值遵循，又是理論思想的價值內核來源，基于文學史與學術史，對其持續展開闡發研究是我國兒童文學基礎理論建設的重大課題。

三是同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相結合。20世紀早期我國現代兒童文學發生時，學人們就認識到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重要性，在原創兒童文學不可能大批迅疾產生的背景下，“改編”是彼時兒童文學建設的重要途徑，民間文學資源尤以被作為基礎的材料納入視野。中華優秀傳統文化是中國兒童文學的文化之根，是文學之魂，是鑄就中國兒童文學文化性格的根本。百年來中國兒童文學本土化發展道路，是一條基于中國具體實際、以對兒童的現代人文觀照開創的文學現代化道路，但同時它也是一條始終氤氳在中華文化母體，運用漢語語言與文化思維，受中國哲學思想、倫理道德、文學傳統、審美情趣等影響的文學寫作道路。

有關中國文化和中國兒童文學的關系研究，新時期學者吳其南的觀點最有代表性，他主張將民族的深層文化與其兒童生活及文學建立密切聯系，進而可以展開雙向的互動研究。他在20世紀80年代就前瞻地指出，自20世紀初我國兒童觀更新，信息社會帶來童年生活范型深刻的變遷，社會進步與科學發展促進了人們對兒童認識的深化，文化整體結構已有利于兒童文學的變化，如此中國文化中原有的積極因素就會被納入新的系統，發揮過去不能發揮的作用，“那時，兒童文學的變化就不會僅局限在表面層次，而是深入到民族文化和人類文化的最深處”23。吳其南深入中華文化內部，整體估量研判“中國文化與中國兒童文學”彼此互證互促的價值建設可能，這一論題的時代性、前沿性意義在當下已更為凸顯，不過目前學界關于此論題的系統的學理研究并沒有展開。

新時期以來，學者王泉根一直持續關注中國古代文學資源的整理與運用問題，他在1992年出版的《中國兒童文學現象研究》24一書中對“古代民間兒童文學”與“古代作家兒童文學”均做了初步的梳理。2020年出版的《中國兒童文學史（插圖本）》對中國古代兒童文學的歷史資源與文脈傳承作了更為系統的梳理25。2021年他又首次提出中國古代兒童文學的三種主要文脈資源26。王泉根基于文學史的角度，對中華優秀傳統文化中具體兒童文學資源的清理，為本論題的深入開展打下堅實的基礎。

從文學創作實踐來看，21世紀初，中國兒童文學作家從《山海經》等傳統文學資源中汲取靈感，進行創造性轉化創作，彼時兒童文學與傳統文化的關系問題受到業界關注。但是中國兒童文學與中華優秀傳統文化深度融合，出現集束性、系統性創作成果是在近年來。海飛在概述新時代兒童文學新氣象的4個突出方面時，提到的第二個方面就是“中華優秀傳統文化在兒童文學書寫中實現了創新表達”，“以傳統文化打底、富有歷史底蘊和人文氣息的童書，深受少年兒童的歡迎，是‘國潮花海中芬芳四溢的一枝”27。理論批評界面對這一趨勢，研究多集中在題材與作品思想含蘊方面，在更深層次上對這一創作轉型的審美范式與文化思維的研究是匱乏的。

當前兒童文學理論創新亟需同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相結合，從深層藝術思維與美學觀念入手，探究中國兒童文學寫作的文化基因與文化性格，如筆者曾提出“東方美學的特質決定了東方兒童文學的文化基因與美學精神，其主體基調走向在一種‘和合的價值取向”28，“《草房子》古典主義的美學理念就是關于‘成長的東方美學表達”29，這其中對東方與中國兒童文學“和合”美學觀的討論，就是對中國兒童文學獨立美學品質的研究，是對兒童文學中華美學精神的闡發。

兒童文學漢語寫作的審美經驗研究同樣是這一論題下的重要研究課題。在筆者和楊紅櫻的對談中，她曾提到她起步階段的科學童話創作敘述語言從《紅樓夢》中學到了很多30。有關漢語言的文學書寫經驗與中國兒童文學語言機制形成關系研究，是難度較大的理論創新工作。同樣，如何從中國古典文論中習得理論滋養，開展具有中國特色的兒童文學理論話語體系建設，這更是一個尚未被開墾的專題研究領域。

總之，建基于中國兒童生活與中國兒童文學實踐的理論創新，推進了相關話語體系的更新，以更開闊的理論思維與價值視域建構并不斷闡釋具有異質性與辨識度的中國兒童文學的藝術邏輯與精神內涵，才能牢固確立中國兒童文學的文化主體性，形成完善的兒童文學的中國話語和中國敘事體系。■

【注釋】

①陳濟成、陳伯吹：《兒童文學研究》，上海幼稚師范學校叢書社，1934，第25頁。

②朱自強：《“解放兒童的文學”——新世紀的兒童文學觀》，《中國兒童文學》2000年第4期。

③周作人（署名仲密）：《阿麗思漫游奇境記》，《晨報副鐫》1922年3月12日。

④李利芳：《中國發生期兒童文學理論本土化進程研究》，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07，第254-258頁。

⑤《大眾文藝第二次座談會》，《大眾文藝》第2卷第4期，1930年5月1日。

⑥魯兵：《教育兒童的文學》，少年兒童出版社，1962，第23、32頁。

⑦黃海鋒郎：《兒童教育》，載王泉根評選《中國現代兒童文學文論選》，廣西人民出版社，1989，第3頁。

⑧魯迅：《我們現在怎樣做父親》，《新青年》第6卷6號，1919年11月1日。

⑨魯迅（署名孺牛）：《從孩子的照相說起》，《新語林》第4期，1934年8月20日。

⑩茅盾：《關于“兒童文學”》，《文學》第4卷第2號，1935年2月1日。

11班馬（署名班會文）：《視角研究》，載陳子君編選《兒童文學探討》，河北少年兒童出版社，1991，第397頁。

12張江：《當代西方文論若干問題辨識——兼及中國文論重建》，《中國社會科學》2014年第5期。

13王寧：《世界詩學的構想》，《中國社會科學》2015年第4期。

14班馬、孫建江、方衛平：《“中國兒童文學研究發展戰略”三人談》，《浙江師大學報》1990年第4期。

15李利芳：《走向世界的中國童年精神書寫》，《社會科學報》2018年5月31日。

161920習近平：《在文藝工作座談會上的講話（2014年10月15日）》，人民出版社，2015，第15、13、17頁。

17曹文軒：《兒童文學家必須有強烈的民族意識》，載陳子君編選《兒童文學探討》，河北少年兒童出版社，1991，第368頁。

18周飛亞、葛亮亮、康巖等：《曹文軒：我的背景就是中國》，《人民日報》2016年4月6日。

21李利芳：《構建中國特色兒童文學批評價值體系》，《中國文學批評》2022年第2期。

22《激蕩五洲四海的時代強音——習近平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思想的世界性貢獻述評》，新華社2022年2月7日。

23吳其南：《中國文化和中國兒童文學的發展》，載《代際沖突與文化選擇：吳其南兒童文學文論》，甘肅少年兒童出版社，1994，第48頁。

24王泉根：《中國兒童文學現象研究》，湖南少年兒童出版社，1992。

25王泉根：《中國兒童文學史（插圖本）》，新蕾出版社，2020。

26王泉根：《中國古代兒童文學的文脈資源與兒童閱讀接受研究》，《社會科學研究》2021年第1期。

27海飛：《兒童文學的新氣象》，《人民日報》2023年8月4日。

28李利芳：《論東方兒童文學美學標準建構》，載龔曙光主編《童年書寫的想象與未來：第十四屆亞洲兒童文學大會論文集》，湖南少年兒童出版社，2018，第92頁。

29李利芳：《〈草房子〉：記憶中國童年情感》，《小說評論》2022年第6期。

30李利芳、楊紅櫻：《讓科學走進兒童文學》，載楊紅櫻《尋找快活林》，湖北少年兒童出版社，2006，第327頁。

（李利芳，蘭州大學文學院。本文系國家社科基金重大項目“百年中國兒童文學文獻資料的整理研究與數據庫建設”的階段性成果，項目批準號：22&ZD27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