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悠燕
這大半年,失業、喪父、生病,相戀了九年的戀人莫名提出分手。除了死亡,所有倒霉的事他幾乎都經歷了。周日的陽光照進他有些陰暗的房間,拉開窗簾的一剎那,他想起一句話,走運走運,多出去走走才會有好運。
去哪里呢?
剛才刷手機的時候,他看到一家旅游公司的廣告,“挑戰自我:荒涼島十天漂流記”。公司提供十天的食品和水,然后用船把挑戰者送到那座孤島上,如果挑戰成功,公司就會發放十萬元的獎勵。
他是成年人,當然不太相信世上有這樣的好事,迅速查了一下,發現這家公司成立不久,每年會發起這樣的挑戰兩次。接著他又發現,截至目前,只有五個人參加了這樣的挑戰,但無一例外提前退出。最久的一個只待了三天,就連滾帶爬地逃回來了。至于原因,這些人都諱莫如深。大概,這也是公司提前跟他們簽下的保密協議。
不過,那十萬元的誘惑實在太大了,他迅速算了一下:一天一萬元,每小時就有近四百一十七元的收入。除了刀山和火海,再苦再難他都能忍受。
在船上,他清點了一下這十天的必需品。罐頭、水、應急燈,還有一個危急時用來求救的電話,只存了一個號碼,用了這個,就表明他的挑戰失敗了。他本來不想帶,想了想還是留下了。備而不用,他對自己說。
下船后,他拖著沉重的東西往島上走。不一會兒,他看見一間低矮的木房子被密密實實的灌木叢圍繞著,中間隱約可見的一條小徑長滿了凌亂的草,可見很久沒有人來這里了。
惡劣的雷雨天氣、彌漫的寒霧是這座島的常客。當晚,雷雨挾裹著狂風把屋外的大樹吹得東搖西擺,不一會兒,木屋頂開始漏雨。不是滴滴答答的水珠,而是水柱直往下落,很快,屋內就積起了水,漫過了他的腳背。不能睡了,他只好躲在淺水處,聽著摧枯拉朽般的風雨聲,似乎要把這座島橫掃一空。他想,這座房子也許會如大樹般被連根拔起,那樣的話,他輕如紙片的身體也會被吹到大海里,頃刻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熬到天明,雨停了。他先爬上屋頂,開始修理房子。他發現,這座看起來陳舊的房子,雖然矮小卻很堅實。而屋頂的破洞,竟然是被一塊從山頂上滾落下來的石頭砸破的。
到了晚上,暴風雨又開始在這座島肆虐,他白天修好的房子此刻又開始漏雨。他現在明白了,那些人是忍受不了惡劣的天氣才失敗的。在這樣的環境下,他不由得想起自己的那套小房子,溫暖的燈光,干凈的地板,雖然冷清,至少可以遮風擋雨。
白天,他穿過茂密的樹叢,想著昨夜的風暴,島上竟然未有樹被連根拔起,仔細觀察發現,原來這里的植物和動物已經學會了在這樣的環境中生存。樹木的根在泥土里扎得很深,最多只是彎了腰。
來到西邊的海灘,一座巨大嶙峋的礁石中央有一塊裂開的巖石,仿佛有被火燒過的黑色痕跡,是不是昨晚響了一夜的閃電留下的?如果這道閃電擊中的是他居住的木屋,那會怎樣呢?他并不怕死,但不想死得那么慘和難看。在礁石背后,他發現一只木筏,筏背朝天,他心下一喜,使勁把它翻了過來,發現已經朽壞了。
他現在才知道,這座島嶼堅硬、冰冷、陰郁,如一塊塊黑色的礁石般無情而嚴酷,或許只會磨礪像他這樣的人,讓他變得強壯和堅定起來。
他把一棵高大的松樹伐倒,削掉樹枝,砍成圓木,打算在原來木筏的基礎上做一只新木筏。他要去另外一座島。他知道這并不在這次的挑戰計劃中,所以他得靠自己。
那天,他登上山頂,發現這座島的附近還有一座島嶼,山巔上竟然屹立著一座孤零零的房子。他每天所做的事,就是登上山頂去看那座房子,猜想那兒是不是也有一個跟他一樣的失意人。直到那天,他看見一個人影一閃而過。到了晚上,有隱隱約約的黃色燈光亮起。這讓他不由得興奮了起來。
這天,他的木筏終于做好了。天空湛藍,明亮的陽光照耀著波光粼粼的大海。他決定立刻出發,去拜訪這位孤島鄰居。
這座小島有些光禿,很少有植被,他只看到一些草,趴伏在地面上,幾乎看不到樹。他走上一段又窄又陡的斜坡,到了崖頂。
這時,他聽見船的嗒嗒聲響,由遠而近往這邊駛來。他不免有些驚訝,仔細觀察,發現正是上次送他來島上的那艘船。十天還不到,他們為什么提前來呢?
這時,他看見房子里出來一個人,也許是跟他一樣聽見了聲音。兩個人見面的一剎那,都呆住了。他先反應過來,大叫一聲,隨即沖了過去。
選自《小說月刊》
2024年第3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