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鑫榮
(黑龍江大學 研究生院,黑龍江 哈爾濱 150080)
“茶之為飲,發乎神農氏,聞于魯周公”。裊裊茶香,不僅飄蕩在歷史的畫卷中,更能成為鄉村產業振興的強大助力。習近平總書記在武夷山生態茶園考察時就曾殷切叮囑:要統籌做好茶文化、茶產業、茶科技這篇大文章。要促進產業發展,術語的作用不可小覷。截至目前,國家標準委員會發布過117個與茶相關的國家標準,涉及領域內術語數百條,人們對茶的認識走上了科學化、術語化、標準化的道路,而這也反過來促進著茶產業的發展。但是,我們注意到,在科學文本中,“關于茶的術語的總稱”并沒有一個統一的稱謂,“茶文化術語”“茶葉術語”“茶業術語”等常被混用,這無疑會造成使用不便和交流不暢。因此,在本文中,筆者將爬梳科學文本中使用的所有“關于茶的術語的總稱”,探究表達這一概念的術語的使用現狀,并嘗試對其提出定名與規范的建議。
以“茶+術語”為主題在中國知網進行檢索,共得到50條結果,其中期刊文獻44篇,時間跨度從1986年到2023年,發表時間大多集中在為2016-2017年;主要來源是《福建茶葉》(20篇);另有碩士論文3篇,報紙文章2篇,會議文章1篇,已廢止的國家標準1篇。由此可以看出,學者對于茶葉領域內的術語研究相對較少,且來源比較單一。
在已有的研究成果中,文獻主題比較分散,出現頻次較高的主題詞有“茶文化”“茶文化術語”“感官評審”“術語翻譯”“英語教學”等。葉國盛、陳思[1]對宋代詩詞中的茶文化術語進行整理和研究,將其分類為茶名術語、茶器術語、候湯術語、茶湯術語等,并從中窺視出當時的茶文化面貌;李雨晨[2]關注茶文化術語中的隱喻現象,主要分析了茶葉命名時所采用的隱喻或轉喻方式。劉艷平[3]比較了中西茶文化內涵的差異,厘清了茶文化翻譯中可能出現的誤區,她認為在茶文化外譯過程中應該正確理解文化承載詞匯,結合音譯和語義翻譯法、靈活運用語用翻譯策略來進行茶文化術語的翻譯;陳柯、韓香[4]以變譯論為指導探析茶文化術語的翻譯問題,他們認為茶文化術語具有詞匯獨特、內涵豐富的特征,文中認為,可以通過闡釋的翻譯方法,對茶文化術語釋名、釋義、釋典,以解決翻譯過程中譯名不規范、誤譯、翻譯空缺的問題;胡慧麗、張文濤[5]比較了中英茶文化的共性與差異,認為在茶文化術語英譯中既可以采用異化策略,也可以采用歸化策略;李麗娟、孔祥立[6]認為在茶文化術語翻譯過程中常會遇到音形相同意不同、茶名不含茶等翻譯難點,因此需要靈活使用翻譯方式、學習茶文化背景知識;梁天柱[7]認為,在應用語言學的視角下,針對翻譯時過于注重詞匯表面含義的問題建議直譯與意譯相結合,針對文化內涵翻譯不到位的問題建議采用歸化策略;李麗娜[8]認為茶葉術語具有實用性、專業性、專屬性、整體性的特點,在翻譯過程中可以靈活運用多種話語分析的手段,采用直譯、音譯、意譯等多種方式對茶葉術語進行翻譯;秦茂莉[9]從切斯特曼的翻譯倫理的角度探討中國茶術語的英譯策略,運用不同的翻譯理論來指導不同類型的茶術語的翻譯,以期提高茶術語的翻譯質量。劉栩等[10]在《茶葉審評術語分析與應用實踐》中介紹了茶葉感官審評術語標準的概況,分析了茶葉審評術語的特點、應用難點、術語與評分的關聯性,展望了評茶術語未來的發展趨勢;張穎彬等[11]介紹了中國茶葉感官審評術語的形成與發展現狀,梳理了茶葉感官審評術語的特點,既肯定了其重要意義,同時也認為它在未來需要進一步的修改與完善。
綜上所述,在茶術語研究領域,學者的研究視野比較廣闊,既關注單一的術語集如茶葉感官審評術語,又關注作為整體的“茶文化術語”;既關注術語本身的特點,又注重進行中外文化比較;既注重外譯過程中多種翻譯方法與策略的運用,也注重茶文化與茶精神的傳播。然而,與此同時我們也注意到,茶術語的外譯工作成果矚目,而對于術語自身的統一與規范卻鮮有人關注,這無疑是本末倒置的。舉例來說,用于指稱“關于茶的術語的總稱”這一概念的術語便有“茶文化術語”“茶葉術語”“茶術語”等好幾種,散見于不同學者的論文中,呈現出一片混亂的使用景象,這不得不引起我們的深思。
結合具體的上下文來看,它們是同一事物的異名,還是意義相近的同義術語?或者是概念易混淆的易混術語?這需要我們進一步探究。
筆者整理出的用于指稱“關于茶的術語的總稱”這一概念的術語有“茶文化術語”“茶文化專業術語”“茶術語”“茶葉術語”“茶業術語”“茶學術語”“茶學用語”等,它們在形式表達上有所差異,但在許多文章中指稱內容卻非常相似,在上下文中還常常交替使用。
這一術語使用頻次最高。“茶文化”一詞本身就具有非常廣闊的涵義。《中國茶文化大辭典》,收錄詞條近萬條,主要內容包括茶名、泉名、制作、禮俗等15類。[12]辭典中對于茶文化的定義是:人類在社會歷史發展過程中所創造的有關茶的物質財富和精神財富的總和,包括物質文化、制度文化、精神文化三個層次,表現形式有以茶營生、以茶示禮、以茶倡德、以茶為藝、以茶為食、以茶保健、以茶為媒等。[13]
許多文章中會對“茶文化術語”進行界定。如《宋代詩詞中茶文化術語研究》中將其界定為“包括茶名、茶器、候湯、茶湯等方面的術語,含義具有穩定性、特定性”;《從中英文化異同談茶文化術語的英譯》中說“本文所指的茶文化術語,是指中國茶文化(包括茶葉命名、茶藝、茶道)相關的術語”。
有的文章則并未對這一術語直接下定義,僅指出其典型特征。如《論茶文化術語翻譯問題》中列舉的茶文化術語的特點是文化性、專屬性;《茶文化術語中的隱喻》一文,其分析的是碧螺春、鐵觀音等茶名的隱喻方式,在作者看來,茶名是茶文化術語的重要成分;《淺析中華茶文化術語外譯策略》中同樣認為“茶名是茶文化術語中非常重要的部分”;《變譯論指導下的茶文化術語國際化傳播研究》中則指出,茶文化術語具有詞匯獨特、內涵豐富的特征,且茶名的翻譯在茶文化傳播過程中極為重要。
這一術語使用頻率較低。《應用語言學下的茶文化專業術語翻譯問題研究》中將茶文化專業術語劃分出兩個層面:其物質層面包括茶葉術語、茶名術語、制茶術語、茶具術語等;其精神層面包含茶道術語、茶俗術語、茶藝術語等。
與茶文化術語相比,該術語只是增加了“專業”這一詞素,然而,術語就其本質來說即是各門學科的專門用語[14],其“專業”性并不需要強調。因此,是否有必要區分出“茶文化術語”和“茶文化專業術語”,這是存疑的。而且,它們在實踐中常交替使用。
這一術語是本節所列術語中形式最為簡潔明了的。提及這一術語的論文中對其并沒有明確的界定,然而,如在《從翻譯倫理的角度探討中國茶術語的英譯策略》一文中,作者舉的例子是關于茶名翻譯的,而且,從文章中其對茶術語的分類和每一個小類下的舉例來看,作者所說的“茶術語”,其基本部分,甚至說是唯一的內容,就是茶名。而作者的這一認識顯然是有局限的。
這一術語使用頻次也不高。辭典中將“茶葉”定義為:茶產品或制品、茶樹芽葉及由其制成的飲料,然而,在實踐中其所指稱的并不僅是“經過加工的茶樹芽葉”,其涵義更廣泛。如這本詞條近萬、包括茶史、育種、茶著等19部的辭典即命名為《中國茶葉大辭典》。
《話語分析在茶葉術語翻譯中的應用探討》一文中將“茶葉術語”定義為:茶文化體系中的各種專業的術語,具有專業性、專屬性、實用性、整體性的特點。
顯然,本節所說的“茶葉術語”與2.2中“茶文化專業術語”的屬術語“茶葉術語”相比,其指稱范圍更大。因此,可以說,“茶葉術語”是使用于同一領域內的多義術語,在使用過程中極易造成混亂。
這一術語使用頻率低,且常與“茶文化術語”“茶葉術語”混用。如在《論茶文化術語翻譯問題》一文中交替使用了“茶文化術語”(標題中)“茶葉術語”(正文中)“茶業術語”(關鍵詞及一級標題中)。
“茶業”與“茶葉”的混用甚至在辭典中也無法避免。《中國茶葉大辭典》附錄中的中國茶史大事記被稱作“中國茶業大事簡記(Brief records on the tea major issues in China history)”,而在《中國茶學辭典》[15]中類似的內容被稱作“茶葉大事年表”。
這兩個術語使用頻次很低。它們依托的都是“茶學”這一學科。辭典中對“茶學”的定義是:園藝學的分支學科,研究茶樹的栽培、繁育、制茶、茶葉質量及其評審、檢驗方法、茶葉銷售、流通學等經濟活動以及茶文化。
《語境與茶學術語符號意義的英譯》[16]一文中作者認為“茶學術語就是指茶文化學框架下反映茶學內涵的專業術語”,這一定義忽略了與茶類經濟活動相關的專門詞匯,稍顯片面。
《古代茶書中的茶學用語研究》[17]中對“茶學用語”的定義如下:茶學用語,指通用于茶行業的專門用語,具有一定的專業性。
由此可見,兩個術語之間區分性特征并不明顯,容易混淆。
綜上所述,本節中所列舉的這7個在論文中用于指稱“關于茶術語的總稱”這一概念的術語并非是概念完全相同的異名(如借助辭典釋義可以將“茶文化術語”和“茶學術語”區分,前者包括關于茶的物質文化、制度文化、精神文化,后者依托的則是“茶學”這一學科)。可以說,它們是意義相同或相近的同義術語,它們之間并沒有本質特征的差異,在上下文中常常可以相互替代。這些同義術語的存在可能會讓習慣于不同的詞具有不同意義的術語使用者努力找出它們的(常常是非本質的)差別,導致對術語內涵的曲解;還可能會增加相互理解的難度,不斷引發對術語的爭論。[18]
因此,有必要開展茶術語的統一與規范工作。
現如今,茶學領域的術語研究僅處于初始階段。然而,“關于茶的術語的總稱”這一最基本的術語都沒有得到統一。如果我們此時還不進行術語界定和規范的話,不敢想象在其快速發展時期我們將面臨怎樣一個術語混亂的局面。
首先,刻不容緩的是為指稱“關于茶的術語的總稱”這一概念的術語定名,對“茶文化術語”“茶術語”等7個同義術語進行規范。
馮志偉先生認為,術語定名要遵循科學性、系統性、簡明通俗性的原則。[19]
參照這些原則,筆者根據自己的觀察和思考,對這些術語的統一和規范提出一些建議:
①對于指稱“關于茶的術語的總稱”這一概念,推薦使用“茶術語”,因為其最為簡潔明了,涵義最廣,且容易看出它是一個種術語,其下的屬術語可以有茶名術語、評茶術語(茶葉感官評審術語)、茶飲術語、茶葉機械術語等。
②對于現今使用頻次最高的“茶文化術語”,應當保留,不過可以縮小其語義,側重于使用其歷史意義,側重于指稱先民在歷史過程中創造的關于茶的物質、制度和精神文化,如與茶俗、茶著等相關的術語。
③對于與“茶文化術語”語義重合且使用頻次低的的“茶文化專業術語”,建議逐步淘汰。
④“茶葉術語”可以縮小語義,作為茶術語的屬術語,指茶樹芽葉相關,如關于其嫩度、油潤程度等的術語。
⑤其它使用頻率非常低的“茶業術語”“茶學術語/茶學用語”可以在實踐中逐步減少使用直至淘汰,它們的涵義可由“茶術語”包含。
其次,術語混亂現象究其原因是領域內的專門辭典中并沒有與“術語”相關的詞條,學者們無從參考,因此建議在下次辭典修訂時可以加入“茶術語”“茶文化術語”等詞條,以規范研究者的使用。除此之外,在創建茶行業的術語數據庫、詞表等時,也可以加入用以指稱“關于茶的術語的總稱”這一概念的推薦術語,供術語使用者選擇。
最后,從事茶術語等相關研究的學者,無疑都是具有豐富茶學知識的專門人才,然而,這樣的人才可能會比較欠缺語言學、術語學的背景知識,這就導致了他們術語思維和術語意識較為淡薄,難以有意識地去避免術語混用。因此,我們需要加強領域內專門人才的術語教育,培養其術語思維,提高其術語意識與術語能力。
中國茶不僅擁有悠久而豐富的歷史文化,更擁有在新時代煥發巨大生機的無限可能。擁有千年歷史的“茶學”與新興學科“術語學”的結合便是明證。這兩個學科的交叉與融合必將在新時代迸發無限的活力。推進茶學領域的術語研究任重而道遠,而筆者關于用于指稱“關于茶的術語的總稱”這一概念的術語的思考與建議恰如為這樣的大廈添的一小塊磚。我們相信,茶學領域的術語研究一定會得到更加長足的發展。